第336章 惡與惡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是行動基地。」
「十二軍團在此設立的基地，用於為前來進行探索開拓任務的人提供物資補給，醫療後勤，以及其他的一切。」
秦夏指著道路盡頭說。
在道路盡頭有一個很廣闊的空間，空間中懸浮著一個平台，整個空間在物理層面上無限接近於完美的圓形。
現在的人類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們製造這種空間用來做什麼。
科茲看到那空間裡已經有了很多人，就像一個大型軍事基地。
那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吞世者一期和二期非文官新兵。
科茲估計他們是來訓練的。
除了星際戰士之外還有凡人，還有一些穿著與印象中正常的機械教不一樣，喜歡使用突兀的醒目紅色作為裝飾的臃腫機械教戰鬥神甫。
甚至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民兵的人。
「那些民兵連穿著都不一樣，他們憑什麼來到這裡？」科茲盯著那些民兵，對他們三五成群松鬆散散站在一起，和周圍的凡人士兵以及星際戰士形成的鮮明對比感到不滿。
「他們不是民兵，是賞金獵人。」秦夏邁步向前，「星區中有一個巢都世界，人口很少，全都擁擠在塔尖，而巢都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都被變異怪物占據，於是賞金獵人這個職業在那星球上出現，他們負責收集科技，知識，清理變異體。」
「這些賞金獵人來到這裡想要為自己的家鄉和同胞們賺一筆錢，用於在星際戰士們把巢都世界清理完之後購買擴建家園的必需品。」
「他們按艙室和探索的距離算錢。」
聽著秦夏的解釋，科茲更覺荒唐。
這艘巨艦的確是應該清理，但軍隊做這種事就夠了，十二軍團人數那麼多，難道就是白吃飯不幹活麼。
所以科茲詢問道：「為什麼需要這些賞金獵人？他們比星際戰士更加強大？還是說他們有什麼獨門絕活，必不可少？」
聞言，秦夏停住腳步，用「你在逗我嗎？」的眼神看著科茲。
意識到科茲沒有找茬或開玩笑，秦夏解釋道：「因為軍團的力量不足。這艘上古巨艦里沒有什麼是星際戰士解決不了的，但因為他太龐大，如果一整個軍團投入到這裡就會耽誤很多事情，因此我們需要他人的力量。」
「就像是一個世界的正常運作需要依賴很多人為了同一件事去努力，星際戰士強不強大都無所謂，因為就是需要人多力量大。」
科茲倒是能理解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但他不認為這些賞金獵人有資格在這裡做事情。
一群獵人。
為了錢而來。
拿錢幹活的傢伙也能來這麼重要的地方做事麼？
秦夏從科茲輕蔑的眼神中解讀出想法，接著又說：「為了錢，為了名利，還是為了別的東西，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們來到這裡，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奮鬥。」
「舉個例子。」
「就像在諾斯特拉莫上，你想要將犯罪率降到零，並且想要長遠的維持下去，那麼你就需要很多人的幫助。」
「會有人為了金錢而擁護你，幫著你把你的意志貫徹執行下去，即便他們的初心並不是像你一樣純粹，而是為了從你身上賺取到利益，那你也應該容許他們的存在。」
「因為他們至少會做事。」
「當你分身乏術無法去救一個在你看來是純潔且正義的完美受害者的時候，這種在一個群體裡占大多數的人會幫你去救人，他們會揮舞著棍棒或拿著槍械衝進罪犯的家裡，把完美受害者救出來。」
聽到這，科茲忽然意識到秦夏在暗示自己對諾斯特拉莫的統治並不合格，以及應該怎麼做。
但科茲也有自己的理由：「你說的這些我又不是意識不到。可萬一你說的那種人為了名利直接選擇和惡人同流合污，怎麼辦？」
「我說的那種人可不是那種為了名利到了失心瘋的地步，敢在午夜遊魂的威懾下和惡人同流合污的人。」秦夏搖頭，「我說的是普通人，他們是一個群體裡的大多數，他們只想賺錢活下去，過上好一點的日子，同時也沒有多大的志向，對你所謂的正義不感興趣，但對你能養活他們很感興趣。」
科茲思索一下，忽然發現秦夏說的這種人還真是大多數。
諾斯特拉莫上也是一樣。
那些幫派馬仔就跟秦夏說的似得。
有時候幫派之間會爆發戰爭，然後雙方的幫派老大就會出錢收買對方的馬仔。
上一秒這個幫派的馬仔背著個背包走到街上，大吼著要為自家老大玩命之類的話，下一秒接了個電話就躲進巷子裡換上一身衣服，喊要為另一個幫派的老大玩命。
科茲還見過很多種這樣的人：他們一臉無奈的幫罪惡之人行事，賺取一些錢餬口，甚至有時候還會施捨一點點錢給弱者。
但科茲並不覺得他們可以變成高喊著自己的名字，拿著武器替自己去救人的秩序維護者。
在諾斯特拉莫的黑暗中，當午夜遊魂注視著那些平庸的人做出的壞又沒壞到徹底的行為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這種人是絕大多數。
但這不意味著康拉德科茲認為這些人不該死。
說到底，就是平庸嘛，為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自甘墮落。
有點小同情心，但涉及到自己的活命問題時這同情心就沒了。
「平庸也是一種罪惡。」科茲陰冷的說，「在我於諾斯特拉莫制訂的法律里，冷眼旁觀罪惡者的惡行也是罪惡。平庸也是罪惡。」
秦夏吸了口氣，面露無奈之色。
「為了活下去而向罪惡之人妥協，換取活下去的生存條件。為了活下去而偷東西……這些都是惡。」科茲說，「一個人可以餓死，但是不能偷東西，不能給罪惡之人行事！正義的死去強過邪惡的苟活！」
秦夏停住腳步，走到舷窗邊。
科茲也停下腳步，準備看看自己兄弟的養父會用什麼道理來辯駁自己。
秦夏此行並不是單純為了讓科茲幫忙，實際上，他更想要在某些事情說服科茲，從而讓科茲在未來的荷魯斯叛亂中站到安格隆身邊去，而不是站到叛亂方那邊去，然後留下一句「我這樣的人如果不死，那又有什么正義可言呢。」就死了。
舷窗之外是努凱里亞。
秦夏問科茲：「你覺得努星人是否符合你對平庸之惡的定義？」
「努星人？」科茲冷笑，「他們是天生的戰士，在安格隆給我呈現出的記憶里，他們跟隨吞城者一起向掌控著強大上古遺物的高騎士發起反抗，如果這都能算是平庸之惡，那就沒有不惡的，就都該死。」
秦夏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
科茲現在看起來比當初見面時面善了很多，顯然是被安格隆一番治療過後正常了不少。
不過科茲畢竟是被諾斯特拉莫的環境塑造出來的，諾斯特拉莫的一切都已經在這個原體身上留下了永恆的烙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並不奇怪。
「努星人不是一開始就反抗高騎士的。他們曾經看樂子一樣在我和安格隆以及其他角鬥士們的身上找樂子。」
秦夏注視著舷窗外的努星，平靜的說。
「他們也想反抗，但他們認為自己無法反抗成功，所以他們選擇苟活。」
「當時安格隆恨努星人，認為努星人都是一群懦夫，明明也被高騎士奴役卻看角鬥士的樂子而不是去反抗。」
「但後來安格隆和我在戰爭結束後對我說出感悟：我憑什麼一開始就要求他們反抗高騎士呢？就憑我是一個好幾米高的角鬥士？就憑我很能打？」
「他們不認為一群角鬥士有什麼能夠反抗高騎士的能力，甚至一開始這些角鬥士還在不必殺死同伴的情況下向同伴動手。」
「直到我們殺出角斗場，我們滅絕了一個高騎士家族，我們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我們有想法也有資格改變整個努星持續了上萬年的恐怖奴役，他們從我們身上看到了希望。」
說著，秦夏突然回憶起自己在角斗場裡看到的那個男孩。
那個在生日時被母親帶到德西亞角斗場，花了他們家存了大概一年的錢買了一張票，只為見一見最喜歡的角斗明星的男孩。
「曾經在馬赫城戰役時，有一個孩子，他的父親在自己孩子被高騎士殺死後仍然選擇平庸的苟活，直到我們打到馬赫城地區，我們在高騎士狂妄自大的直播中對投降的高騎士一個接一個的處刑。」
「然後那個父親，那個平庸軟弱的人，怒吼著向身邊的近衛軍衝去並咬破一個近衛軍士兵的喉嚨，最終被銀藤切掉了腦袋。」
「接著整個馬赫城的人都像瘋了一樣，他們用自殺式的戰術衝擊近衛軍陣線，……然而在一個小時前，他們還是連近衛軍士兵的眼睛都不敢看的人。」
說到這，秦夏轉頭看向科茲。
科茲思索了一下，忽然冷笑著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努星人都讓我兄弟給控制了，從平庸惡人變成了反抗者。」
「他那時候哪有那麼強的力量，一開始甚至就只能感知情緒。」秦夏笑道。
科茲點了點頭，沉默幾秒，問道：「那你覺得諾斯特拉莫人也是類似努星人這種，因為看不到希望和不信任我而不願意改變？」
「就是這樣。諾斯特拉莫人也是人類，所以絕大部分也都是平庸的人，他們沒有能力改變環境，也沒有太高的自我道德要求，所以他們選擇隨波逐流。」
「你通過散布恐懼的方式威懾他們，將犯罪率控制到零……散布恐懼這種行為在我看來是必要的，因為有些時候你就需要表現出惡的一面去震懾他人。」
「但問題是你只對諾斯特拉莫的犯罪率有要求，並且選擇只靠自己去實現這個要求。」
說到這裡，秦夏看著科茲逐漸顯露出思索的神色，突然感覺科茲和佩圖拉博還是有根本性的不同的。
科茲至少能聽得進去話。
「你的選擇就像在yes or no之間選擇了or，在治療頭疼和治療腳疼之間選擇了睡覺。」
「你是原體，你當然可以一己之力靠殺戮把諾斯特拉莫的犯罪率降到最低，但是當你離開後你的威懾就會隨著你本人一起離開，諾斯特拉莫很快就會變得和原來沒有任何區別，甚至為了報復你，他們會做出更令你意想不到和憎恨的事情。」
「你應該改變環境，讓諾斯特拉莫上的平庸者如果不去給大惡人服務也不會餓死，讓諾斯特拉莫上的天生良善者不會因為良善而死無全屍，你應該建立一種基於大多數人並且被大多數人認同的秩序，規則。」
「如果你選擇接納你認為有平庸之惡的人，他們對自己生存條件和利益的自發維護會讓諾斯特拉莫的犯罪率降到最低。」
「屆時哪怕你一言不發，不對犯罪率發表任何看法，那些原本會為幫派老大服務的沒壞透的聰明人會加入到你這邊，然後揣摩你的想法，為了得到你這位君主的寵愛而發動成百上千萬人去打擊你仇恨的犯罪。」
科茲睜著眼睛聽完了秦夏想說的全部的話。
他琢磨一番後點了點頭，開口說了一句間接表達看法的話：「諾斯特拉莫的人倒還真沒爛透，我還真見過一些大好人，他們都倒霉了……我覺得是我對惡人的殺戮還不夠恐怖導致的，但你這麼一說……」
今天練車，小更七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