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喬隨著寧肅進到小書房的時候,明帝正在拿著尊玉鎮紙在看。
他從未到過寧肅府上,尤其是書房,這還是頭一遭。
見這對夫婦進來,抬眼笑道。
「這是你頭一回當差朕賞你的,沒想到你還留著。」
沈南喬此前不知寧肅對於明帝是什麼樣的態度,畢竟前世她被救出來的時候,明帝已經去世了。
但根據她的揣測,即便對方有些忌憚他功高震主,也必然是有些昔日情誼在的。
尤其是給太子選妃這件事交到自己手上之後,她愈發確定了這一點。
所以藉由這次的機會,她特特核對了昔日的庫房單子,把所有御賜的老物件兒都擺了出來。
果然,看明帝的反應,她押對寶了。
寧肅淡淡回道。
「皇上賞賜的東西,臣都小心收藏,怎敢丟失?」
這話瞬間勾起明帝的回憶,當年他剛登上皇位的時候,很是受太后的轄制,連娶妻這件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是寧肅陪著自己將權力一步一步握到手裡,想到昔日君臣相互扶持的那段往事,他再看向寧肅的眼神便愈發和氣了。
「大伴也是個念舊的人。」
這時候僕婦們陸陸續續上菜。
明帝回到桌邊落座,他四下看了看,嘆息道。
「你這也太簡素了些,也怪朕,原說大婚要賜你棟新宅子的,給忘了。」他看了眼沈南喬,「新媳婦兒過門就該配個新宅子,那才相得益彰。」
這是她作為主母應該發揮的部分了。
沈南喬恰到好處地接口。
「多謝皇上厚意,臣婦初初嫁過來,廠臣便搬出去,倒顯得眼裡沒人一樣。這松暢軒就蠻好,橫豎我們夫妻只有兩口人,收拾收拾,能住的很好了。」
寧肅不知道被話里的哪句打動,微微露出點笑意。
「確實夠住了。」
明帝卻不甚滿意。
「那怎麼行,日後這是要傳家的宅子,蝸居人家的後院豈不委屈?」
沈南喬深諳人身居高位的時候,往往喜歡通過用金錢作為補償的工具。
寧肅已經位極人臣,明帝沒有辦法在給予仕途上的獎勵,除非讓位。
所以若是能通過宅邸和銀兩彌補,對他來講,其實是一種安慰。
對方越不肯接受,他心裡那點子愧疚便越會放大。
思及至此,她露出個淡淡的笑容。
「這是昔日夫君還沒做掌印的時候便住的,大抵是有些回憶難忘,所以這麼多年也沒搬出去。」
明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神不由自主放遠。
「朕還記得那會兒剛進宮,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回他這個小窩。後來事兒越來越多,索性也就在宮裡辦差了,倒是一直沒聽說他要自己開府。」
有些事點到即止最好,過猶不及,留點餘地給皇上自己去琢磨吧。
沈南喬親自起來布菜,不動聲色轉了話題。
「今日是臣婦頭次待客,還請皇上多擔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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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的目光很快被杯碗盤盞吸引。
「這鍋子緣何做成八卦?是有什麼講究不成?」
「是可以強身健體的藥膳,用的都是滋陰補氣的中藥,不過借了一點食材的鮮味,可以放心食用。」
明帝登時來了興致,平素因為怕虛火上升的緣故,太醫總是讓自己忌口這個忌口那個。
說來慚愧,這鍋子他竟是頭一次見,還有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小碟,每一盤都不盡相同。
「難怪瞧著跟坊間不大一樣。」他兀自強撐著面子,生怕被人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面。
沈南喬沒有戳穿,從善如流地笑笑。
「皇上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不過是賞臣婦一個面子,嘗個新鮮罷了。」
明帝暗忖她果然會說話。
「替朕嘗嘗那碟吧。」
在宮裡有專門負責嘗菜的太監,寧肅許久已經不當這差了,今日卻要重操舊業。
沈南喬搶先半步,親自執公筷,七上八下涮了毛肚,又調了油碟,蘸好遞到寧肅唇邊。
「這毛肚最怕煮老了,須得趁著嫩吃,才有脆生生的口感。」
這姿勢著實有些親昵。
明帝就見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寧廠臣,臉上微微染了一層緋色,在水汽蒸騰中愈顯昳麗。
這倒是千載難逢。
「靈均這是不好意思了?」
這會兒再躲就顯得扭捏了,寧肅只得就著沈南喬的手,將那塊毛肚咽下去。
「味道如何?」明帝迫不及待問。
「尚可。」
這會兒怕是給他吃龍肉,也是嘗不出味道的。
明帝迫不及待夾了一筷子,學著沈南喬那樣快速涮了涮送入口中,登時眼睛一亮。
「果然鮮嫩!」
後面他乾脆也不用人試菜。
「這肉卷好,一絲膻味也沒有。」
「藕片脆生生的,解膩。」
「干碟里這花生碎真是畫龍點睛,透著股子香氣,咀嚼起來真是余香滿口。」
明帝已經許久未曾如此暢快地吃過一頓飯了,因國事家事壓制已久的悶煩全都被這鍋子治癒了。
「有酒嗎?給朕上些來!」
「不行,皇上體弱,不宜飲酒。」寧肅板著臉,公事公辦勸誡。
沈南喬早有準備,她也知道若是皇帝在松暢軒喝出個好歹,那不是鬧著玩兒的。
但沒有酒又不夠盡興。
「有自家做的果酒,皇上嘗嘗。」
雖然不及陳釀,但也聊勝於無了,明帝點點頭。
沈南喬喚人拿過酒,明帝拉著寧肅推杯換盞。
幾輪下來,目光有些迷離,人也像打開話匣子似的,淨說些陳年舊事。
沈南喬心下一動,借著斟酒的功夫,狀極無意問道。
「聽聞之前夫君有個談婚論嫁的姑娘,皇上可曾見過?」
「老九的王妃嘛,自然見過……」
話說出口覺得不對勁,待想收回,已然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