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裕國城西正陽街,任府大門口白色的孝幡被寒風吹得颯颯作響,喪堂幽深,素燭滴淚,僧侶們的誦經聲低沉,來祭拜的人個個屏聲斂氣、神色肅穆。
任棲梧一身麻衣,一張素白的小臉因為悲傷過度顯得異常蒼白,兩隻眼睛因為哭得太多布滿了血絲,眼皮也紅腫不堪。此刻她正跪在棺槨前雙手貼地,一個頭結結實實磕在地上,給來弔唁的客人答禮。
護國公府大公子周喆一身絳衣肆意張揚,帶著一群少年毫無顧忌地一腳踹向任府大門,撞開來弔唁的人呼啦啦闖了進去。
他一把揪住任棲梧的衣領,將人扼住喉嚨整個兒提了起來,用盡全力狠狠朝地上一甩。
任棲梧突然被人襲擊,卻並不慌張,輕輕鬆鬆在空中一個旋身,卸了周喆甩出去的力度,穩穩地落地,迅速站了起來。她抬起頭,入眼就看到一片紅,刺得她的心狠狠縮了一下。
她爺爺的葬禮,作為她未婚夫,這人竟然一身紅衣出現在靈堂!欺她辱她她尚且勉強能忍,可這人居然敢如此對待她最尊敬的爺爺,簡直罪無可赦!任棲梧雙眼噴火,雙拳死死握著,才勉強忍住沒有一拳打爆面前這人的狗頭!
任棲梧雖然氣極,但理智尚存。她不明白爺爺為什麼一定要讓她嫁入護國公府,但就爺爺強撐著一口氣也要帶她入京促成這件事來看,定是有什麼重大隱情!她還真不能讓這件事因為自己的一時意氣而黃了!
她只能不停地默念:「不能打死,不能打死,不能打死!」
周喆沒想到這女人身手這麼好,他剛剛的力度可一點兒都沒控制,甩出去的角度也刁鑽。正常情況下,這女人應該重傷吐血才對。為婉如出氣,他可是盡了全力的。沒想到,這女人居然能毫髮無傷地站到了他面前。
任棲梧冷笑一聲,緩緩開口:「原來護國公府未來世子爺,竟是一個連起碼的禮節都不懂的蠢蛋!」
周喆吭哧一聲,惡狠狠地罵道:「我不懂禮節,那你知廉恥嗎?我與婉如青梅竹馬,馬上就要議親了。你這個野女人到底用了什麼妖法魅惑了祖父,讓他硬逼著我娶你!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婉如她投湖差點兒沒了!」
來弔唁的賓客們被這突然的變故驚著了,退在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
他們想直接避嫌離開,又忍不住八卦之心:因為婚約被搶,丞相府大小姐投湖了?真的假的?
丞相府大小姐投湖,任棲梧是不信的!來京城的路上,爺爺為了她能儘快適應京城的生活,請了個嬤嬤,從禮儀到京城的世家關係網,給她來了個填鴨式灌輸。那嬤嬤也不知道是何許人,對京城各家的辛秘都如數家珍。
嬤嬤口中的丞相府大小姐,孫婉如,美名才名在外,內里卻是一個心機深沉,心思狹隘之人。這樣的人,最是利己惜命,怎麼可能為了個男人投湖!
任棲梧皺眉看著面前指著她鼻子怒罵的男子。出手狠辣,又不由分說就給她扣了個魅惑護國公、逼死人的罪名,簡直惡毒至極。爺爺不可能為了這樣一個人,帶她千里迢迢上京求嫁?那就只能是為了護國公府!
護國公府?為什麼必須是護國公府?!
「你這樣的野女人,休想踏進我護國公府大門!本公子今天就當著眾人的面,退了你這門親事。你一個孤女,能奈我何?」周喆一甩袍袖,氣焰囂張地直接道出了目的。
「這事兒你說了不算!」門口一個氣怒威嚴的聲音響起,讓周喆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任棲梧轉頭看去,原來是護國公帶著護國公府其他幾個男主子全都到了門口。
周喆看到祖父出現,緊張得微微有些顫抖。但他知道自己今日不能退縮,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噗通」給護國公跪了下去:「祖父,孫兒與婉如青梅竹馬,約定好了待她及笄便求祖母去丞相府提親。婉如聽說孫兒要娶別人,絕望之下就投湖了。孫兒不能做那背信棄義之人,沒法娶這來路不明的野女人!求祖父成全孫兒吧!」
婉如是丞相府嫡女,無論長相、才情、身家……可都比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卑賤女人,好無數倍!
周喆十分自信,他可是宗族中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天驕,若不是他足夠優秀,他也不可能以只比世子小四歲的高齡,還能被破格過繼到護國公世子名下。這京城之中,能配得上他的,只有才貌雙絕的孫婉如。
婉如說得對,今天這退婚,於情於理,他都站得住腳。祖父定然不能為了這麼個來路不明挾恩以報的卑賤女人,重罰於他!
「你——」護國公被氣得手都在哆嗦。
護國公府的年輕男子不少,任棲梧平靜地掃視了一圈,這才看向護國公,語氣淡然地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大公子不同意……」
他不想娶!這麼沒腦子、沒底線的蠢男人,她還不想嫁呢!
「你同意退婚?」周喆有些不太相信地出聲。這種攀龍附鳳的女人,怎麼可能輕易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果然,下一刻,就聽任棲梧說:「你想多了,我爺爺是讓我嫁入護國公府,不是指名要我嫁給你。你不同意,那我就在護國公府其他男子中,另擇一人吧。國公爺,您看如何?」
臨場換新郎!這事兒熱鬧。賓客們眼睛都瞪圓了。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怎麼就敢這麼任性跟國公爺說話的?這是當國公府的公子是街上的大白菜嗎?想挑哪棵挑哪棵?而且,要是換一個人,仍被拒絕,這小丫頭該如何收場?!
任棲梧並不理會眾人那灼灼目光,只看著護國公。
護國公沒想到他拍板定下來的事情,自己這便宜孫子居然敢公開跟他唱反調,正咬牙切齒地想著如何收拾這不肖孫,就聽小丫頭要換新郎,他忍不住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