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詩萱再次去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四五天之後了。
這四五天的時間,學校里關於真假千金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但什麼八卦都有稍微平息下去的那一天,至少不會在走廊、教室、操場等隨處可聽見同學們興奮激動地議論這件八卦了。孟詩萱這場大病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剛好避開了這場輿論漩渦的高峰期。
一大清早,於媽和另外兩個下人見孟詩萱怯怯地從樓上下來,瞟了她一眼,也沒打招呼,就面色冷硬地繼續低下頭去擦桌子。
倒是孟詩萱小聲叫了聲:「於媽,早上好。」
於媽理也沒理,其他幾個下人面面相覷,也都紛紛避開孟詩萱走了,客廳頓時空蕩蕩,只剩下孟詩萱一個人。
現在孟詩萱在這個家裡的身份無比尷尬。說是千金小姐吧,身份已經被當場揭破,還給鍾悠悠了。說是繼續收留她在這個家吧,可她母親做過的事情,讓這些下人全都有點義憤填膺,心全都偏向了鍾悠悠那邊,根本不想還和她有過多的交流。
她現在的處境完全就是寄人籬下,比過去的鐘悠悠好不了多少。
孟詩萱臉色僵了僵,又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沉默地去了餐廳吃早飯。
但是當看到面前簡陋的青菜小粥,並且早已冷掉了的時候,她好不容易維持完美的表情還是有了一瞬間的崩裂。
這群下人未免也太仗勢欺人了些。這兩天鍾父和鍾璽佑都不怎麼著家,鍾母更是有意迴避她,一大清早就離開家約了其他豪門太太去逛街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待在別墅里,這群下人便拿這樣草率的飯菜打發她。
……簡直和以前大小姐的待遇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孟詩萱咬了咬牙,竭力裝作毫不在意,忍氣吞聲地將面前的冷粥一口一口咽下去。每咽一口,她的心中就多了幾分扭曲的陰霾。
到底是沒吃完。
即便大病初癒,但她也是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精緻甜品的人,壓根吃不慣這些冷掉的東西。
勉強吃完一半後,她沉默地低著頭走到別墅門口,鍾家一直至少有兩輛車等候在院子外,隨時要出門,隨時都會有車。她習慣性地走到車前,要拉開車門:「老趙,送我去學校。」
可駕駛座里打盹的老趙跟沒聽見似的,還在閉著眼睛睡覺。
孟詩萱臉色一僵,敲了敲他面前的車窗:「老趙。」
老趙算是鍾家比較忠厚老實的下人了,怎麼也這樣?可只見老趙仿佛才醒過來,睜開眼睛見她在面前,連忙降下車窗:「大小姐,您去哪兒?」
孟詩萱語氣竭力軟和,道:「先開車門讓我上去。」
「這……」老趙撓了撓頭,面露尷尬,窘迫地笑笑:「大小姐,公家站離這裡不遠,您還是搭公交去吧。老闆得知二小姐在隔壁市參加競賽,怕她吃不好,讓我半小時後等於媽做好了午餐,送過去,恐怕是來不及送你了呀……」
孟詩萱心中怒火陡然就升騰起來了。半小時?!半小時送她再回來完全綽綽有餘了,老趙分明就是故意為難她!為了給大老遠給鍾悠悠送午飯,讓她去乘坐公交車?
一時之間,孟詩萱只覺得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皮到心口都滲著涼意。
以前,鍾悠悠不願意和她和鍾璽佑坐一輛車子去上學,都是乘坐公交車的,為此,必須每天早起半小時。
而現在,她的待遇和鍾悠悠徹底顛倒過來了麼?
不,以前她去隔壁市參加競賽,也沒見鍾父關心至此,還專門讓家裡做好便當,專門派司機開兩小時路程送過去……她現在在這個家裡,待遇還遠遠不及以前的鐘悠悠。
孟詩萱手指掐進掌心裡,冷靜了一會兒,才咬著嘴唇笑了一下,笑得柔弱中有幾分苦澀:「好的,老趙,那我去坐公交車吧。」
待孟詩萱走後,於媽刀子切在砧板上,兩個下人一塊洗菜,和她在廚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你有沒有看見大小姐今天身上穿的,她是沒有心情搭配了麼?以前但凡出門,都會打扮精緻,穿最新款的,但今天居然只穿了件舊衛衣套校服就出門了,顯得灰頭土臉的,都不像是以前那個人了。」
「什麼沒有心情搭配?我看她就是在賣慘!」於媽這個識婊達人一語道破:「她越是示弱、賣慘,咱們夫人不就越容易心軟嗎?否則滿衣櫃的衣服,卡也沒給她停,她怎麼就偏偏故意穿成這樣?」
那下人深以為然:「昨天她居然還下樓要幫我掃地,我真是嚇死了,她以前什麼時候幫我們做過家務……?」
於媽聽到這些就煩躁:「呵,就是說啊,身份敗露後再來幹這些有什麼用?」
夫人心軟,但她可不心軟!最煩裝柔弱裝善良的人了。她就等著哪天夫人發現孟詩萱的白蓮花真面目,徹底把她趕出去!
*
孟詩萱來上學了,在學校里又是掀起軒然大波。
要不是這兩天鍾悠悠去參加競賽去了,學校眾人還真想看到她和鍾悠悠撞上,會是怎樣一副場景。聽說她前幾天病了,現在見她來,果然消瘦了不少。
從校門口到班級,這一路上孟詩萱沉默著垂著頭,雙手握著書包帶,走得很快很匆匆。
「那不是鍾詩萱嗎?哦,不,看新聞她本來姓孟。」
「鍾家怎麼想的啊,認回鍾悠悠之後,還繼續養著孟詩萱嗎?」
「應該是吧,多養一個少養一個對本市首富鍾家來說沒什麼區別吧,人家多有錢啊,但孟詩萱現在在鍾家的日子估計就沒以前好過了,現在鍾家應該不會還把她當公主捧著吧?嘖,有人說看見孟詩萱剛從公交車上下來的,現在連專車接送都沒了嗎?太可憐了吧……」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和前幾天落在鍾悠悠身上的異常複雜,但卻是截然不同的複雜。有奚落嘲笑、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也有同情的、憐憫的,更多的是作壁上觀、看好戲的。總而言之,真假千金的事情本來好不容易消停了些,隨著孟詩萱來上學了,八卦又一下子沸騰起來了。
高三一班的人一大半去了競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在教室,還沒上課之前,就聽說孟詩萱來學校了,有人在校門口看到她來了。
一時之間,班上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心情各異。
以前孟詩萱算是他們班的驕傲,他們嫉妒、羨慕孟詩萱,可現在……他們忽然覺得孟詩萱沒什麼好羨慕的了,當公主當了十八年,突然被趕下去,這落差感誰受得了啊。沒了鍾家,沒了時之棠,以後就變成了比他們還不如的平民,他們還有什麼好嫉妒的?
等孟詩萱匆匆走進教室後,班上還在議論紛紛。
「孟詩萱應該還不知道,這屆校花已經成人家十九班鍾悠悠的了吧!」
「以前咱們班老師和教導主任全都討好著孟詩萱跟討好什麼似的,真是令人作嘔。今天孟詩萱大病一場後來上課了,主任這人變臉變得真快,也沒把她叫到辦公室去噓寒問暖吧?倒是前幾天叫鍾悠悠去了一趟。我看吶,再過不久。孟詩萱的學生會副主席也該讓位了——」
這話戛然而止,班上靜了一秒,眾人紛紛看向他身後,孟詩萱臉色煞白地站在門口。
不得不說,孟詩萱臉蛋還是漂亮的,眼眶就這麼紅了起來,立刻叫方才還幸災樂禍的男生立刻感到有幾分歉意。
孟詩萱什麼也沒說,低著頭,沉默地快步走到自己位置上,將書包放下。
班上的人卻是不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議論了,都尷尬地轉而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一時之間,一班靜得跟死了人一樣,空氣中散發著難堪的氣氛。
印秋秋不知道怎麼面對孟詩萱,僵著臉繼續看書,只偷偷瞟了她一眼,以往這個時候,見孟詩萱受了委屈,印秋秋必定會主動出面維護。
她一直都羨慕孟詩萱羨慕得不得了,羨慕孟詩萱的家境、長相、身材、優秀、眾星拱月的人氣……但是現在發現孟詩萱的秘密,得知這一切都是鳩占鵲巢來的之後,她就半點也不羨慕了。
現在的孟詩萱墜入最低谷,除了那張臉還是柔弱可憐,根本就是一無所有。
印秋秋甚至有幾分置氣。因為她認識孟詩萱這麼久,孟詩萱從來沒有跟她透露過分毫,對她揮之即來招之即去,她就像是小跟班一樣,送孟詩萱那麼多禮物,但孟詩萱卻連她生日都不記得……
正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桌子上忽然推過來一隻精緻的小盒子。
孟詩萱居然主動跟她說話,聲音柔柔的:「秋秋,這個是送給你的,中午一起吃飯?」
印秋秋愣了一下,悶不作聲地接過來了。她當然知道孟詩萱這是在討好她,因為現在全校估計都在看孟詩萱笑話,孟詩萱也沒有別的朋友,所以才來抓著她。
不然為什麼以前從來沒送過她禮物,以前兩個人的友情從來都不平衡,現在孟詩萱變成了過街老鼠,就來巴著她了?
印秋秋忽然覺得有點憐憫孟詩萱了。
「好吧。」她淡淡道,仍看著書,頭都沒抬。
落在孟詩萱眼裡卻是有幾分愛理不理的。
孟詩萱臉上笑容僵了一下,扭回頭去,指甲掐進掌心裡,緩緩吸了口氣後,她才討好地笑起來,抱住印秋秋的胳膊:「那說好了。」
*
上了兩節課後,教室外面忽然有人喊:「孟詩萱,有人找,說是在教學樓下等你。」
孟詩萱快步走到走廊上,往教學樓下看了眼,卻臉色猛地一變。等在教學樓樹下陰影的是個中年婦女,身上穿著還算貴牌子,也隱約可見當年的清秀風韻,但依然掩飾不住一身的窮酸氣,以及長期操勞後,面上的疲態和皺紋。
年歲和鍾母相當,但看起來完全比鍾母老了十幾歲。
孟詩萱毫不猶豫,快步下樓。
一班走廊上的同學都有些奇怪,很少見孟詩萱臉色這麼難看,而且,那個來找她的人,看起來像是暴發戶農婦的人,該不會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吧?!
孟詩萱走到樹下陰影處。
中年婦女巴巴地看著她,臉上流露出想念:「萱萱……」
話還沒說完,手腕就被孟詩萱拽住,孟詩萱猛然拉著她離開了學校,大步走到學校後門小吃街一處無人經過的巷子處,才摔下她的手腕。
孟詩萱臉色難看極了:「不是跟你說了嗎,別來學校找我!來找我之前先打電話!我定了地方,你再去!」
「對不起,對不起,是媽不好。」孟倩連聲道,見女兒發怒,她心中也是愧疚無比。和鍾家之前十五年一直不知道親生女兒是誰不同,她是一直知道自己親生女兒是誰的,甚至為了孟詩萱,她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本市或者隔壁市打工,總之沒離開過本省。
孟詩萱讀幼兒園、讀小學她還經常躲在附近看,見鍾家人寵溺地將孟詩萱從車上抱下來,她才放下心來。
帶著鍾悠悠東躲西藏,可沒想到還是在三年前,被鍾家機緣巧合之下發現鍾悠悠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帶去做了血緣關係鑑定。幸好鍾家和詩萱已經建立了濃濃的親情,並沒有將孩子送回去的想法,還是繼續當千金小姐養著。
但這之後她就不大敢出現在孟詩萱的面前了,怕被告上法庭,怕被抓到。在外市遇上了個喪妻後多年未娶妻的富商,就乾脆嫁了。
還是前陣子孟詩萱主動聯繫了她,她才匆匆從外市趕了回來……
誰知這一回來,就聽見滿城的腥風血雨,鍾家殺千刀的居然把詩萱並非他們親生女兒的事情給公布了!她心急如焚,簡直能想到現在孟詩萱的處境,肯定是處處被奚落、被落井下石,於是顧不上去約定的地方見面,就先來找孟詩萱了。
「萱萱,你還好嗎?有沒有吃好睡好?」孟倩看著孟詩萱消瘦蒼白的臉頰,心疼得不得了,想摸一摸,可又怕孟詩萱生氣。
「我還好嗎?你還有臉問我還好嗎?」孟詩萱冷笑一聲。
孟倩哽咽了下,忍不住道:「萱萱,要不你跟媽走吧,你現在的繼父雖然沒有鍾家有錢。但現在也算是有房有車,有餘錢供你上學,你跟我走,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送你去隔壁市最好的學校,免得在這裡受鍾家人的冷眼和欺負!」
孟詩萱看著自己親生母親這張臉,只覺得恨透了她,恨她甚至遠勝鍾悠悠、鍾家人,壓低了聲音,冷聲道:「你既然當年把我扔在了鍾家,為什麼又優柔寡斷?總帶著鍾悠悠出現在我周圍?成為我的噩夢?導致鍾家發現了她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你要是乾脆就帶著鍾悠悠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現在也不會發生這一切!」
孟倩萬萬沒想到孟詩萱居然是這麼想的,她只覺得心頭如同被刀子剜著,狠狠地痛了一下,痛得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她喃喃道:「我……我那也是捨不得你啊,偷偷躲在你附近,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
可孟詩萱顯然不稀罕她這點捨不得,看她的眼神憎惡又看不起。
孟倩知道,是她自己造的孽,現在的孟詩萱對她半點親情沒有,只有仇恨和嫌惡,可儘管如此,孩子還是她心頭的一塊肉,她肯定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孟詩萱處在這種水深火熱之中。
她抹了下眼淚,伸出手想要擁住孟詩萱:「你跟媽走,咱們一切重新開始好不好?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
話還沒說完,猛地被孟詩萱推開,幾乎被推了一個趔趄。
孟詩萱冷眼看著她:「我才不跟你走!鍾家人才是我的家人,你要是真想幫我,就幫我想想辦法,讓鍾家人對我回心轉意!現在所有人都圍著鍾悠悠轉,把我當外人,甚至打算把我送走,我不甘心,我真的是不甘心。」
「你不要這樣。」孟倩強忍著後背撞上牆壁的疼痛,急道:「我和你繼父在隔壁市也有一點房產,雖然不豐厚,但也算小康,你跟我走……」
「小康?小康比得上鍾家1%的財產嗎?」孟詩萱簡直氣笑了!
見女兒歇斯底里,孟倩哽了一下,連忙安撫道:「好,好,媽不逼你跟我走,我幫你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
「大不了媽去求鍾悠悠那丫頭,我養育了她十五年,怎麼著她也該對我有點感情吧。再不行,就搞臭她的名聲,讓鍾家人焦頭爛額地替她擦屁股,到時候相比之下,鍾家就會知道你的大方得體了……」
孟詩萱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懷疑地看著孟倩:「我不認你,你還真的願意為了我去做這些?」
「當然,你別擔心,一切有媽在呢。」孟倩心事重重地想著,她沒告訴孟詩萱,前幾天她已經收到鍾家和秦家的法院傳票了,以拐賣兒童的名義起訴她。秦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插手,但這兩家都要弄死她,她肯定躲不過。
她也沒敢告訴現在的丈夫。再過不久可能就要上法庭,到時候被判個十年八載也未必出得來,不如就趁著最後一點時間,替親生女兒去活動活動。
反正到時候一切都是由她來背,她的女兒還是可以清清白白地活著。
可是該怎麼辦呢?
其實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傷害鍾悠悠,畢竟也是自己養了十五年的孩子,養什麼都能養出點感情來呢,要不是鍾悠悠這孩子打小就倔強得跟刺蝟一樣,見誰咬誰,她說不定對鍾悠悠的感情還能更深厚一點……
不如先去求求她,看她能否看在自己面子上,和萱萱友好相處。
*
上午被大巴車送過來,在大學城宿舍安頓好,下午就要開始競賽考試了。宿舍條件這麼差,中午食堂的環境自然也不會很好。周遭一片抱怨。大多來自貴族學校的學生。
而鍾悠悠萬萬沒想到,她剛到食堂,就遇到了鍾家的司機老趙。
鍾父居然還讓老趙送菜來?看來的確在慢慢改變了,這可是以前孟詩萱都沒有得到過的待遇。畢竟鍾父日理萬機的,這些小事通常都不怎麼管,都是鍾母記著。
「小姐,您多少吃點吧,你看食堂的飯菜這麼差,肯定不合你胃口,這裡面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老趙對她的態度都尤其討好,拎著保溫桶堵在她面前不肯走。
鍾悠悠瞥了他一眼,打開一看,裡頭的東西倒是的確都是她愛吃的。可能上次在鍾家那一桌子菜她幾乎都沒吃什麼,給鍾父鍾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之後他們就打聽清楚她的喜好了。
雖然鍾悠悠對鍾家還是沒什麼好感,但到手的佳肴不吃白不吃,便淡然道:「行,你放下吧。」
老趙見了,心頭一喜。
鍾總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讓鍾悠悠接受這飯菜,多少能補充一下營養吧。
「那小姐,你能吃完以後給鍾總打個電話嗎……他挺想你的。」
「要打電話的話我可就不吃了。」鍾悠悠還沒有吃兩口飯菜,就聽見了這倒胃口的話,登時皺眉,放下筷子。
「別別,不打也行,不打算了。」老趙連忙道。鍾總叮囑他了,要是小姐不願意打電話的話,也不要勉強。
鍾悠悠吃著家裡送來的飯菜,卻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她,尤其是和她一道來的同校的同學。果然,這鐘悠悠都開始享受鍾家千金小姐的待遇了,以前的孟詩萱好像待遇都沒有這麼好啊,看來鍾家是想補償她吧。
也太讓人羨慕了,尤其是他們還吃著這邊破爛食堂的粗飯,聞到鍾悠悠那邊傳來熱騰騰的香氣的時候。
*
時家其實也讓人送了飯菜來,時之棠讓人送的,他知道食堂難吃,是打算送了來給鍾悠悠的,可沒想到鍾家居然也讓人送了過來。時之棠將這一段日子鍾家人的舉動看在眼裡,難免猜測鍾家人是不是和他一樣重生了。
鍾母他不知道,但現在看起來,鍾父和鍾璽佑肯定是重生了的。上輩子他們對悠悠可沒那麼好。
時之棠遠遠看了鍾悠悠一眼,猶豫了下,朝她走過去。
鍾悠悠飯正吃得好好的,面前忽然坐下來一個人,她還以為是任子安,正熱情地想要招呼人一起吃,卻沒想到是時之棠!她登時沒好臉色了,剛才讓秦曜誤會的事情還沒找時之棠算帳呢。
「我這邊也有好吃的,悠悠,你——」
時之棠話還沒說完,鍾悠悠將筷子「啪」地放在餐盤上,蹙眉盯著他:「你怎麼老陰魂不散吶。」
這嫌惡語氣一說出口,旁邊不少人看了過來。
時之棠多少是有點傷自尊的,比起傷自尊,他更覺得難過的是,現在的鐘悠悠,真的對他比對陌生人還不如。他沉默了下,道:「朋友都沒得做嗎?」
他說完這話,卻半天都沒聽到鍾悠悠回應,忍不住抬起頭,就見右邊落下來一道陰影。周圍也多了些驚呼和議論聲,他登時臉色一變。
秦曜來了。
秦曜一看就是風塵僕僕趕來的,和他隔了兩個位置,黑著臉坐在那邊,盯著鍾悠悠:「悠悠,過來。」
「你怎麼來了?」鍾悠悠雖然沒和時之棠做什麼,但也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急忙坐過去。
「想你了。」秦曜在情敵面前說這話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還幼稚地挑釁地看了眼時之棠。
醋缸子打翻了,鍾悠悠噗嗤笑出來,在他對面坐下來:「你可真快,飆車過來的啊?我飯都還沒吃完呢。」
秦曜站起來長手一撈,把鍾悠悠餐盤也拿了過去:「繼續吃吧。」
鍾悠悠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果真繼續吃了。
這兩人面對面地坐在時之棠附近,看得周圍的同學一陣驚訝,這什麼情況?以前都聽說鍾悠悠在追時之棠的,可眼看著沒追到,就變了心麼?而且現在好像情況還變了,變成了時之棠倒追她。
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
而且,鍾悠悠男朋友可真帥啊,比時之棠還要有氣勢。
時之棠聽著這些議論,臉色青著。
在秦曜面前他肯定是輸的。從小到大,秦曜就是他們這個圈子裡的「別人家的孩子」。再過兩年他自認為肯定是不輸秦曜的。可現在,秦曜的確將他比得處處都不是。
秦曜以前都在國外,他想不通,為什麼會突然回國,還和自己搶鍾悠悠。
……而且鍾悠悠明顯偏向秦曜。
他臉色難看,飯沒吃完,便離開了。
「你吃了沒?」鍾悠悠問。
秦曜道:「吃過了。」其實一路開車趕過來,壓根沒顧得上吃飯。
鍾悠悠笑了下,端詳他臉色片刻,問:「生氣了?」
鍾悠悠問出這話,秦曜就不生氣了,其實一開始也沒生氣,只是害怕。他心裡總是忐忑不安,沒有安全感,怕現在自己面前選擇自己的鐘悠悠只是逗自己玩,哪一天她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去時之棠或者別人那邊了。
所以他從電話里聽到時之棠的聲音,想也沒想,心頭一緊,就趕緊開車過來了。
誰愛得比較多,誰就得多付出,多牽腸掛肚。而他心甘情願。
「沒。」秦曜面色終於緩和下來,說:「這兩天我在附近酒店開間房,陪著你。」
鍾悠悠快被他彆扭的表情笑死了,托腮看著他:「還說不生氣?你不去公司啦?你那麼忙,居然要待在這裡兩天?!防著我紅杏出牆?!」
「這兩天不忙。」秦曜淡定道:「你不讓我住這裡也行,反正不過兩小時車程而已,我每天早上來,晚上走,累死算了……」
「別啊。」
秦曜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落在鍾悠悠眼裡,簡直就是氣鼓鼓的,鍾悠悠樂壞了,笑著道:「那就住這裡吧,剛好,我也不想住宿舍,我和你一起住酒店。」
「…………」秦曜耳根猛然一紅。
「想什麼呢?小色鬼。」鍾悠悠伸手捧起他的臉,十分流氓地搓了下,笑嘻嘻地道:「開兩間房。」
「……我本來就是想著開兩間。」秦曜耳根的紅仍未散去,掩飾地拿起杯子,喝了口鐘悠悠的飲料。
待鍾悠悠出了食堂,老趙才收拾好保溫桶,打算回去。
兩人並肩走到食堂外面的樹下。
鍾悠悠仰起頭看著秦曜,忽然笑起來:「秦曜,你肯定沒吃飯,你先去吃飯吧。我中午去宿舍休息下,下午考完你來接我,我們再出去逛逛。」
秦曜垂眸望著鍾悠悠,只覺得有什麼在悄然發生改變,比如說,漸漸地,鍾悠悠開始關心他了,也開始在意他是否吃醋了。就這麼輕輕的一句話,就讓秦曜心中的陰霾悄然散去。
他心中喜不自勝,竭力忍住,只是眸中划過極輕的笑意,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看著別的方向:「我不餓。」
「你不餓也要去。」鍾悠悠笑著推著他往校門口走:「不好好吃一頓不要來找我,我先回宿舍休息了!」
兩人正朝著校門口走,忽地,鍾悠悠視線落在不遠處樹下的一道身影身上,臉色驀然一變,抓住秦曜袖子的手也緊了緊。
*
秦曜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那裡等著一個中年婦女,和孟詩萱面容有幾分相似,頓時也猜出來這是誰。
這次競賽來考試的學生太多了,孟倩轉來轉去,差點迷了路,總算找到鍾悠悠了,見鍾悠悠也朝她看過來,登時一喜,下意識就要走過來。
秦曜臉色冰冷盯了遠處的孟倩一眼,轉過身,將鍾悠悠的臉往自己胸口壓了壓,擋住她視線,低聲道:「悠悠,不想見就不要見,這種人沒什麼好見的,我來處理。」
鍾悠悠沒想到孟倩怎麼會這時候出現。原文中她可是直到孟詩萱繼承遺產之後才出現的,當然,那個時候孟詩萱自然不肯認她,畢竟把自己丟在別的家庭,十幾年不出現的母親,沒什麼好認的。
但在原文中,還是看得出來,她對孟詩萱極其的好,總在掛念著孟詩萱。
那麼她現在出現,目的顯而易見了,應該是孟詩萱是假千金的事情被揭露,她坐不住了,來找自己求情、或是想別的辦法把自己從鍾家趕出去而已……當然,後面只是鍾悠悠的猜測,她不知道這孟倩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原文中,她對原主開始不好,但後來時間長了以後,也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可——
在現在的鐘悠悠眼裡看來,這感情就分文不值了。甚至,全文她最討厭的人就是這個導致一切悲劇發生的孟倩,還能對孟倩有什麼好臉色不成。她倒是想看看,孟倩還厚著臉皮來找自己幹什麼。
「沒事。」鍾悠悠將抵在秦曜胸膛前的額頭移開,道:「秦曜,你能讓我單獨和她談談嗎?」
秦曜皺眉,不太認同地看著她,他還沒告訴她,他準備將孟倩送進監獄的事情。法院傳票都已經發出去了。萬一她心軟怎麼辦?
鍾悠悠請求道:「就一會兒,她還能欺負我不成?」
「好吧。」秦曜有點無奈。
*
鍾悠悠從秦曜身邊離開,冷冰冰地走到孟倩面前,對她道:「跟我來。」
孟倩連忙點點頭,百感交集地看著鍾悠悠的背影,這個……自己曾經養育了十五年的女兒。
開始她的確對鍾悠悠不夠好,但後來,說完全沒有感情卻是假的,雖然這感情可能及不上她對孟詩萱,她親生女兒的。但她這幾年也是有惦記著鍾悠悠的。
兩人走到宿舍樓下。
周圍人來人往,有些同學拿著奧數題經過,紛紛好奇地看向這邊。面色冰冷的少女和忐忑不安的中年婦女,什麼情況?鍾悠悠他們學校甚至有些人猜出了這婦女應該是孟詩萱的母親,都驚詫不已,忍不住駐足在不遠處,想看熱鬧。
孟倩以為鍾悠悠會帶她去比較安靜的咖啡館之類的地方,或是跟萱萱一樣,帶她去偏僻的巷子裡談,畢竟要說的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卻沒想到她居然把她帶到人這麼多的地方。
被這麼多學生好奇地看著,她尷尬地道:「悠悠,我們很久沒見了,要不換個地方?」
鍾悠悠終於停下腳步,抱著手臂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她:「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我不去別的地方,你不說,就滾蛋。」
孟倩登時滯住,臉上的笑容也一僵。
眼前的鐘悠悠簡直比當年那個渾身是刺的倔犟的鐘悠悠還要冷酷。
滾蛋?這是該對長輩說的話嗎?即便她不是鍾悠悠的親生母親,可她好歹也有養育鍾悠悠十五年的恩情吧,她又沒有把鍾悠悠扔在街頭。
孟倩深呼吸了一下,將翻騰起來的怒火壓下去,看了眼周圍,猶豫道:「好吧,那就這裡吧。」
她露出軟和的目光,上前一步,小聲對鍾悠悠道:「悠悠,我這次來是想勸勸你,其實詩萱根本威脅不到你的地位,她也是真心對你爸媽好,我想帶她走,她都不願意。你能不能勸勸你爸爸媽媽,不要把她趕出家門?」
鍾悠悠看著面前的這嘴臉,吐出兩個字:「無恥。」
孟倩臉上被刺了一下,有些無地自容,她聲音壓得更低:「當年那些事情,我是真的想和你道歉。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當然不懇求你能原諒我,只希望你不要將對我的怒火發泄到詩萱身上。孩子們都是無辜的……」
她聲音說的極輕,可鍾悠悠卻偏不讓她說得這么小,偏要大聲說話,讓周圍的人都聽見她的無恥。
鍾悠悠冷笑道:「哦?你今天是來道歉的,我怎麼感受不到你的誠意?」
孟倩還以為鍾悠悠心軟,心中一喜,連忙道:「你想讓我做什麼補償你,我都會去做!」
鍾悠悠忽然掀起嘴角,笑吟吟地:「要不你跪下,償還一下?」
孟倩愣了一下:「……什麼?」
卻只見鍾悠悠猛然揚聲:「然後去學校大喊當年是你貪圖富貴,偷走別人的孩子,讓自己的草包孩子孟詩萱頂包??再去自首,哦,不,進監獄都便宜你了,你這種人,多活一天都是在玷污空氣!」
「你——」孟倩臉色徹底變了。
因為鍾悠悠的聲音很大,周圍幾乎所有同學都聽見了,全都不可思議地盯著孟倩——新聞上沒說清楚,原來真的是這樣?真的是孟詩萱的親生母親把孩子調包了,干出了這麼惡毒的事情?!
這中年女人簡直太噁心了!
如果有雞蛋,此時簡直有鍾悠悠的同學忍不住要朝孟倩身上砸雞蛋。
不知道有誰唾了句:「鍾悠悠,你可別理這種毒婦了,讓她法庭見吧,簡直噁心人!」
「我的天,孟詩萱的母親這麼噁心,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句話讓孟倩嘴唇一白,氣得直哆嗦。鍾悠悠還真不是當年的鐘悠悠了,是她小瞧了鍾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