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看起來有些頹然,又有些瞭然的麻木。

  他放下要推門的手,心臟冷颼颼往下墜,轉身要走,卻又聽見裡頭輕笑一聲。

  「但我現在已經不喜歡時之棠了。」鍾悠悠笑眯眯地看著郝芷,說:「所以這個誘惑對我來說沒什麼用。」

  「……」

  「我對秦哥哥反而比較有興趣,你不如勸他少開會,多來接我放學,這樣我也不用被你堵到這裡,聽你說沒用的廢話了。」

  「……」

  秦曜眼睫猛然一抖。

  他每個字都聽得見,聽得懂,但是組合在一起,卻叫他不敢相信。他愣了有足足好幾秒鐘,麻木掉的心裡才開始回溫,就好像是,積雪大片大片的消融。

  緊接著而來的,是不知所措的狂喜。

  ……即便後半句話只是敷衍,至少,前半句話是真的。鍾悠悠她,秦曜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真的會回頭看。

  ……

  秦曜的感情很純粹。以前半夜一通電話,從酒將她接回去的時候,沒有想過她會回頭看。因為那時候背著她,她總是在念叨或者抱怨別人。

  甚至那天她當著自己的面,拒絕時之棠的時候,秦曜都只是覺得,她大約又是在和時之棠賭氣,拿自己尋開心罷了。

  但他不介意,因為一旦介意的話,那麼這點靠近她的距離也就沒有了。

  他希望她過得好,但也並非聖人,而是無時無刻都在奢求,被占有欲纏身。若是自己才是她眼中看到的那個人,該有多好。

  *

  郝芷的臉色卻是難看得發青,這小丫頭什麼意思,意思是,釣不到時之棠以後,已經打算放棄了,現在目標是秦曜嗎?所以,萬一她日後真的嫁進來,他們股份豈不是會再次被稀釋?

  話談到這裡,郝芷也知道今日自己一無所獲了。

  鍾悠悠何止是油鹽不進,簡直是厚臉皮,清晰地知道她自己想要什麼!分明還是十八歲的小丫頭,膈應人倒是一把好手。

  郝芷裝不下去,眼神漸冷,仿佛淬了毒:「你不過——」不過是鍾家的窮親戚罷了,確定高攀得起嗎?做夢之前不如先掂量自己什麼身份。

  可話還沒說出口,門便突兀被推開,秦曜走進來,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

  他抓起鍾悠悠手腕,問:「吃飽了嗎?」

  「飽了,我們走。」鍾悠悠看了眼表,果然沒超過二十分鐘,再看一眼秦曜鬢邊的薄汗,她翹起嘴唇,沒忍住笑容。

  某人撲鼻而來的酸味已然抑制不住……

  *

  出了飯店,秦曜還沒鬆開鍾悠悠的手,這還是第一回他這樣主動。以往他的情緒都很克制,可今天,好像是什麼早就在心底深深紮根的情緒,倏然翻湧澎湃起來,瘋狂蔓延。

  他握著鍾悠悠手腕,甚至讓鍾悠悠有些發疼。

  他定定看著鍾悠悠:「以後被她找,記得及時找我。」

  鍾悠悠端詳他片刻,確定他沒生氣,才莞爾:「怕什麼,她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又不會吃了我。」

  「你剛才說的話……」

  秦曜忽然扭開頭去,聲音喑啞了幾分。

  ——剛才說的那些話,對時之棠沒興趣了,現在看見的是我,那些話,是真的嗎?

  他望著別處,不敢望鍾悠悠,不自在的同時,又有幾分緊繃。

  他就像是猛然被塞了一口糖,實在有些不知所措,甜得暈頭轉向。後知後覺想要求證,這糖他真的吃到過。不是假的,不是騙他的,對?

  鍾悠悠明知道秦曜在想什麼,卻眨眨眼,壞心思地裝不知道:「什麼?我剛說什麼了?」

  所有情緒全都被打斷,秦曜陡然失落。

  他悶悶地,用腳碾碎了地上的碎石,道:「……沒什麼,我去開車來。」

  他正欲走,身後的女孩卻忽然勾了勾他的手指頭。

  一剎那,細細撓刮處,痒痒的感覺如同墨水入了宣紙,暈染開來。

  秦曜心動不已。

  然後,他聽見鍾悠悠帶著笑意的低聲:「那話都是真的。我心裡也是那樣想的。」

  ……

  秦曜呼吸窒了一秒,隨即,有什麼在胸腔中瘋狂生長,是狂喜的情緒。他等了許多年,等了許久,也以為將繼續等下去。因此他不大相信這是真的。鍾悠悠肯回頭,他以為這隻出現在自己的肖想和奢求里。

  不管原因是什麼,不管是為何會回頭,只要肯回頭就好。

  但現在,耳邊的聲音、身邊的呼吸聲都不似作偽。

  他靜默了幾秒,心臟跳得飛快,快得有些丟臉。他沒有回頭,怕輕易泄露了自己的情緒,可他不知道他耳根到脖子已經紅了,已經泄露了。

  隔了好半晌,他聲音里已然帶了啞:「嗯。」

  ……

  空氣一時寂靜,晚風吹來,沾染了粘稠泛甜的味道。

  鍾悠悠盯著他看了半晌,嘴角也不自覺揚起。

  *

  而與此同時,黎東平還不知道自己班上學生正在幹著什麼該死的甜美的事情,他正和十九班幾個科任老師連夜批改試卷,改到一半真是想吐血。

  見英語老師最早批改完,回家陪老婆去了,他羨慕嫉妒恨,吐槽道:「我還真是堅強,這種能氣死人的卷子,我一晚上改幾十份,居然還沒有心肌梗塞。」

  語文老師呵呵了:「黎老師,您可就別抱怨了!你來看看你們班學生的潦草到醫學院都不收的字跡,這特麼誰能認得出來?!」

  語文老師是個很漂亮的女青年。黎東平連忙賠笑:「語文老師您消消氣,晚上請你喝芒果汁。」

  語文老師冷笑一聲:「兩杯。」

  一旁的物理老師和化學老師紛紛冷笑:「請客單獨請不太好,不叫上我們?」

  開玩笑歸開玩笑,這十九班的作業和試卷的確不好批改,一大半人都是鬼畫符,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寫什麼。

  其實這次班級內考,是為了公平地挑出去參加競賽的同學。按道理說,只需要挑出平時成績最好的那幾個同學,改一下他們的卷子,分出個一二三四名次來就行了。

  可老師們還是挺認真,想著既然考了,乾脆全都批改掉,到時候回班上講卷子,也能幫助學生們提高提高。

  黎東平批改著數學,還沒有改到鍾悠悠的試卷,但其實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忍不住翻了翻,開始找鍾悠悠的試卷。

  「話說,你們改到鍾悠悠的試卷了嗎?」

  「鍾悠悠,那是誰?」物理老師只是代班老師,上周才臨時調過來的,對十九班的學生都還不了解,他見黎東平特別關心,還以為是哪個不學無術的刺頭,便道:「放心,黎老師,目前還沒改到零分卷子,不過,你們班也不是很差嘛,物理一百分,我改出來個九十五誒。」

  「九十五?!」黎東平驚了一下,問:「你說的是任子安?!」

  任子安一向很穩,不過這次考試不是那麼簡單,他應該是超常發揮才能考九十五。

  「任子安?」物理老師回頭去翻了翻試卷,剛好翻到任子安的試卷,說:「不是啊,他只有八十五啊。」

  「你快看下是誰九十五!」黎東平不知道為什麼,心臟跳得有些激動,眼皮也狂跳,他隱隱預感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他總感覺這高分試卷又是……

  「鍾悠悠。」物理老師將那最高分的試卷抽出來。

  黎東平:???!!!!我了個大草!

  他驚呆了!

  他對班上每個同學都瞭若指掌,儘管不教物理,可他也記得以前鍾悠悠這學生的物理從來沒有超過三十分過,對,就算是抄的,也沒超過三十分過,高中三年幾乎每次都是血淋淋的十幾分!

  而現在,居然接近滿分了!

  這是什麼概念啊?老天啊!

  他猛然站起來,臉色激動漲紅,在辦公室狂走兩圈,然後深吸一口氣,對其他幾個老師道:「你們都先改一下鍾悠悠的試卷,看下這個學生考多少!」

  ……

  「九十八……」化學老師完全震驚了,跟失音了一樣,揪著鍾悠悠的化學試卷,抬起頭呆滯地望著黎東平:「這確定是我們班那個鐘悠悠?」

  ——高中三年化學成績從來倒數,化學式都不會幾個,碳酸鈣能寫成碳酸c的鐘悠悠?!常年趴在桌子上睡覺,點到黑板前寫題半個字都不會寫的倒數幾名鍾悠悠?!

  緊接著是生物老師發懵的聲音:「生物她也考了個八十九……還有,剛才我翻了下英語老師留下來的卷子,她的卷子放在最底下,一翻就翻到了,你們猜多少?」

  「多少?」黎東平嗓子都發乾了。

  他懷疑是不是這個世界瘋了,就是他在做夢,他們班的鐘悠悠——

  難不成以前都在扮豬吃老虎,假裝成績不好?逗他們這一群老師玩?

  「英語滿分,一百五。」生物老師聲音有些抖,「這加起來分數就已經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