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半個月前。
「我去樓下扔垃圾。」
宿舍里，曹溪拎著垃圾袋出了門。
連綿多日的細雨讓空氣變得格外冰冷潮濕。
扔完垃圾，曹溪撐起雨傘拐進宿舍樓旁的小花園。
穿過花園，他徑直跑向停靠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懸浮車的旁。
車門打開，曹溪收起雨傘坐進去，低頭拉開夾克拉鏈，從裡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這些是蔣英實驗室的組員名單，我用紅字標註的那幾個人，和蔣英走得比較近，也是實驗室的核心成員。」
關上車門，葉南洵打開車內的燈，他接過文件快速掃了眼。
葉南洵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個被畫紅線的名字上：「張明？」
「他是靠家裡給學校捐錢蓋實驗室進來的，從一開始就跟著蔣英做事，」曹溪眼神暗了暗，「那天張明說漏了嘴，他過段時間要給蔣英辦接風宴。」
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曹溪聲音輕顫：「蔣英快回來了……葉教授，我好怕他回來……」
「上次在賀家的事情，他肯定很生氣，蔣英不會放過我的。」整張臉埋進雙手掌心裡，瘦削的雙肩止不住地發抖。
一雙手帶著不重不輕的力道按壓在曹溪的肩膀上。
曹溪緩緩抬起頭，燈光下的一張臉仍舊透著不健康的蒼白：「對不起葉教授，我……我剛剛有些失態了。」
「我說過的，有辦法讓你換導師，」手掌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曹溪的肩膀，葉南洵聲音平緩而有力，「小溪，如果你信我的話，按我說的做。」
曹溪目光炯炯：「我信你的，葉教授。」
「到時候你可能會……稍微受點罪，會生病，但不會有生命危險。」葉南洵說，「你得在醫院待一段時間。」
兩輛車前後依次駛入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曹溪就在這所醫院，頭七天他住在特別觀察病房，我們想來看看都不行，那間病房不讓人進。」
車門打開，李歲歡從駕駛室跳了下來，她從口袋裡拿出口罩戴上。
其他幾個組員陸續從車上下來，有的提著水果籃子，有的帶著營養品。
葉南洵也在其中。
「葉教授，把口罩戴上吧，最近流行感冒特別多，醫院裡病人很多，可別被傳染了。」李歲歡走過來。
葉南洵拿出隨身攜帶的口罩戴上，他跟在李歲歡的身邊，同其他研究員一起往電梯的方向走。
「李教授，蔣英實驗室的試劑泄漏事故調查結果出來了嗎？」葉南洵走進電梯。
眉頭擰成了兩顆小疙瘩，李歲歡露出的一雙眼睛神色不虞：「調查倒是已經調查好幾天了，但具體什麼情況一直沒有公布，蔣英教授這幾天就回來了，可能要等他回來看看吧。」
「嗯，」葉南洵仰頭看著不斷上跳的電梯數字燈，「曹溪沒事就好。」
李歲歡神情放鬆了些許：「這家醫院有我認識的醫生，曹溪現在情況穩定，倒是不用特別擔心，不過目前只能住在隔離病房，避免細菌感染其他人。」
幾個人說話的時候，電梯停在了十七樓。
這一層樓都是特殊病房，葉南洵等人在門口進行好登記，護士親自帶著他們到曹溪所在的病房。
與走廊相連的房間牆壁上有一扇透明的大玻璃窗，葉南洵他們不能進到病房裡，只能隔著玻璃和房間裡面穿著病號服的omega說話。
曹溪坐在病床上，身上仍連接著一堆儀器，人看起來倒是精神不錯，甚至臉色比在學校里都要好上些許。
隔著玻璃，葉南洵與曹溪短暫對視。
李歲歡用通訊器與病房裡的曹溪對話，讓曹溪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用想。
曹溪在另一頭小聲應答，時不時地點點頭，看起來格外乖巧。
「葉教授，你要不要和曹溪說幾句話？」李歲歡問道。
葉南洵輕輕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讓曹溪好好休息吧。」
他們帶來的東西被護士暫時安置在柜子里，消毒後會帶進病房。
幾人隔著玻璃窗和曹溪揮手再見，回到電梯口，等待電梯的間隙里，有人聊起了曹溪。
「我聽說曹溪老家是農村的，父母離開的早，是外婆一手帶大的。」
「碰到實驗室事故，身邊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大家平時要是有空的話，多來醫院看看曹溪。」
眾人紛紛響應。
從電梯出來，葉南洵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回去。
太陽已經快下山了，醫院裡來往的病人和家屬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這個時間都往食堂跑。
葉南洵從側門離開住院大樓，在附近花園的長椅上坐下。
初春的傍晚仍舊帶著幾分涼意。
他從背包里拿出圍巾戴上，之前殘留在織物上的薔薇花香幾乎消失殆盡，雨露期後不知道為什麼，圍巾上的花香又濃了些許。
脊背往後靠，葉南洵拉了拉圍巾，視線越過樹木花叢，落在高樓大廈之間的一縷落日餘暉上。
橘紅色的光鋪滿了天際，雲都被染成了燃燒火焰的色彩。
他想起剛剛在等電梯時，平時幾乎沒什麼交流的同事們，商量著平時要多來看曹溪的對話。
想起病房裡曹溪望向他時，短暫但柔和平靜的目光。
想起李歲歡教授的親近與細心提醒。
也想起今天早上在莊園裡，一直在小心翼翼照顧他情緒的唐警官。
還有神色嚴肅，語氣認真，懇請他信任星系法律，相信政府的莊警官。
不是沒有懷疑過法律，也不是沒有質疑過這個社會。
但……
好像沒有那麼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想法上的轉變呢？
皇宮花園裡偶遇的alpha，坦坦蕩蕩告知葉南洵他的名字。
雁北游。
外界對星系統治者的描述與形容數之不清。
點點滴滴的切身相處，回顧過往每一次的交談與對話。
這些所有的一切，勝過所有的文字描述。
由那個alpha所管理統治的世界，又怎麼可能差到哪裡去呢？
再高端整潔的房屋，也杜絕不了下水道的老鼠，蒼蠅與蚊蟲。
葉南洵拿出手機，趕在夕陽落下前，拍了一張高樓大廈間的落日照片。
真好，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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