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色已晚,賈寶玉越發坐不住。
恰好有人來傳話,叫林青玉回賈母院子裡。
林青玉估摸著是賈敏要走,叫他去辭別的。
誰知他還沒說話,賈寶玉就先跳起來,好像得了聖旨,要往外跑,卻不想一頭扎進了賈政的懷裡。
賈寶玉打了個冷顫,僵在一旁不敢動。
賈政正眼都不帶瞧他的,只溫和的對林青玉道:「你外祖母必有話對你說,去吧,我留你表哥說會話。」
聞言,賈寶玉一萬個不信,他懷疑自己下午看書摸魚的事被賈政知道了,心知不妙,瞥過頭對林青玉使眼色,想叫他回去搬救兵救命。
林青玉對他笑笑,一臉瞭然的點了下頭。
賈寶玉以為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頓時鬆了口氣,看上去總算沒那麼怕了。
等林青玉到了賈母身邊,被問起賈寶玉時,他一臉崇拜的說:「寶二哥隨我讀了一晌的書,用功極了,臉都有些白,我見他如此,便勸他練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來著,可巧二舅舅聽見了,特意留他說話,想必也是要叮囑寶二哥不可太費神勞心……」
林青玉睜眼說瞎話,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全靠編。
「才還聽說,二舅舅對寶二哥嚴厲非常,如今瞧著倒不是那麼回事,可見外頭人都是道聽途說的,哪兒有做父親的不疼兒子的?」
他這一番話,立時打消了賈母要派人去前院探消息的想法。
賈母還樂呵呵道:「你二哥哥聰明自是有的,只是不夠用功,到底你們兄弟好,他倒能聽你的勸。」
林青玉也呵呵一笑,『謙虛』道:「不敢表功。」
賈母一聽更喜歡了,只覺得他性情端方還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子。
唯有看著他長大的賈敏和林黛玉了解他的本性,嚴重懷疑這小子剛才的話全是胡編亂造的,偏又不能拆他的台,只得木木的坐一邊不吭聲。
拜別了苦留不得的賈母,林青玉隨著賈敏、林黛玉的小轎出了榮國府,在門外,由賈璉送著,上了林家的馬車。
車軲轆咕嚕咕嚕的行駛在青石板磚鋪就的寬敞大道上,林青玉騎著小矮馬,回望了眼榮國府門前兩隻碩大的石獅子,果然雄偉大氣,也不知這份尊貴能再維持幾年。
賈敏心裡存著事,壓根想不起來問林青玉他都幹了什麼,林黛玉坐在一旁,看出她的愁緒,低聲問:「母親今日歸寧,難道不開心嗎?」
看著女兒初現的風華,賈敏摸了下她的髮絲,搖頭道:「自然是開心的,只是你外祖母……到底是老了。」
二十餘載光陰,賈敏出嫁後,不過留京一年,後頭的日子裡,不是為婆婆守孝,就是隨丈夫各地外放,等賈母青絲變白髮,等賈敏的女兒都長成少女了,她才得以回娘家看上一眼。
只這一面,賈敏就察覺到了賈府的敗象。
她出嫁時,家裡何其煊赫,規矩森嚴,井井有條,那時是先大嫂當家,暫且不論這些。獨她今日一見,全家竟是外頭不成,內里不繼,有了敗家之兆,偏偏仍舊坐在往日的功德薄上沾沾自喜,無一人察覺此事——
賈赦明面上有個一等將軍的世襲頭銜,但連上朝點卯的資格都沒有;
賈政有個六品工部員外郎的實職,可官職又小又沒用,平日哪怕缺勤了,都沒人來找的那種沒用,只會養清客安慰自己。
至於下一輩小的,最有出息的賈珠沒了;賈璉身上無官無職,整日家混著,等著襲爵,但他爹賈赦都是一等將軍了,將來沒個聖恩眷顧,只怕他連三等將軍都混不上!
這些都罷了,橫豎外頭的事,她幫不上什麼,只是怎麼連經濟條件都下滑了?
賈母的吃穿用度還罷了,三春這幾個她親眼看見的,從用度到穿著打扮,竟落魄到和尋常小官人家的姑娘毫無區別!好歹是國公府的姑娘啊!每人四個大丫鬟都湊不齊,還得隨老太太住抱廈,怎麼擠得開呢?
倒是那賈寶玉……
作者:" 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