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不高興,在場除了賈敏和林黛玉,全都站了起來,誰也不敢說笑,連最能言善道的王熙鳳看見王夫人使的眼色,都只作沒看見,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男席隔了一段,屏風擋著,又有賈璉熱場,倒沒聽見這邊的動靜,只有林青玉豎著耳朵,一邊和賈政等人說話,一邊聽女眷這邊的八卦。
賈敏開口打破了寂靜。
「二嫂子的妹子……我恍惚記得是嫁到了金陵薛家,這原也是咱們家的老親,怎麼忽巴喇的上京了?」
其實賈敏早就知道金陵薛家借住榮國府的事,她只是找個話頭,讓賈母收氣而已,順帶踩一下王夫人和薛家。
誰叫他們在別人家住了幾年都不走,連賈敏歸寧這麼重要的日子,還要跳出來刷刷存在感。
「薛家老爺前幾年沒了,他家哥兒很有些個淘氣,薛家太太就帶著他和姑娘上京,原是去寶玉舅舅那裡的,只是舅老爺偏又外放做官去了,他家舊宅未修,便借住在咱們這兒。梨香院開了個門兒,倒也算清淨。」
表面說清淨,實則暗指他家搞得主人家都不清淨!
賈母雖沒明著說,但有點心眼子的,都聽得出她對薛家的不喜。
什麼舊宅沒修?薛家都在榮國府住了三年多了,就算是現蓋的房子,也能住人了,還賴著不走,打得什麼好算盤,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王熙鳳覷了眼賈母的臉色,見柔和了許多,才敢笑道:「要不說老太太是咱家的鎮山太歲呢,連老親們都知道老太太是最慈和不過的,有什麼難處,總能幫上一把。如今姨媽家,也是投桃報李來了!瞧瞧這螃蟹,就是正當季的時候也難得見這麼肥的,我只恨不能拿個茶盅接口水呢!」
賈母被逗得大笑,氣也消了,招手叫眾人落座。
桌上的螃蟹依舊散發著勾人的香味,只是沒幾個去碰的,唯有賈敏和林黛玉坦然自若,在丫鬟的服侍下用了兩隻,賈母連忙勸停。
一場宴下來,賈政對林青玉那叫一個欣賞喜愛,再回過頭看對照組賈寶玉,越看越嫌棄。
眼見著吃過飯,女眷起身一併回內宅,賈寶玉好像滿血復活,忙忙的就要跟上,賈政當即一聲叱喝:「孽障!整日只知道同小丫頭們玩鬧,還不隨我去前頭說話!」
賈寶玉兩股戰戰,哪裡敢跟去,用眼神向賈母王夫人求救。
賈母見賈寶玉唬得臉色發白,正要開口,卻被林青玉截了話頭。
「外祖母不必擔憂,我方才聽寶二哥言語,必是深讀過詩詞歌賦,正巧我不善詞作,又聽說前頭二舅舅書房裡的好書好詞比比皆是,咱們兄弟二人去書房談詞論賦,豈不更好?」
聞言,賈母頓時笑開了,「好好好,你們兄弟之間正該如此親香。」
又囑咐賈政不許嚇唬賈寶玉,叫他們兄弟自己玩樂。
唯獨沒有問一句賈寶玉的意見。
被林青玉大力拽著走向前院時,賈寶玉還依依不捨的回過頭看林黛玉。
賈母見此越發高興,賈寶玉能和林家姐弟親近,她是一萬個願意,卻不見賈敏微微蹙眉,將女兒攬到身側,擋住了賈寶玉的視線。
……
到了前院,賈政礙於林青玉在場,沒有藉機收拾兒子,只是將書房留給他們說話,自己去了隔壁讀書。
有人鎮著,賈寶玉不得不耐著性子陪林青玉找書看,一面暗戳戳的探聽林黛玉的事。
林青玉故作聽不懂,自顧自拉著他看書。
此刻賈寶玉哪兒還想讀書?他心早飛走了。
林青玉藉此機會,問他四書五經,賈寶玉答的驢頭不對馬嘴,如同啟蒙小兒一般胡編亂造。
林青玉嘆息道:「二哥哥詩詞做的好,可見讀書天份是有的,只是整日待在後院,沒人帶著學,才會如此,若是能去那雲峰書院讀上幾年書,進士及第不敢保證,舉人必是手到擒來!」
賈寶玉心裡最是不喜仕途經濟的混帳話,但想到表弟家教如此,且喜他為人談吐,少不得把火壓下去。
忍耐著開口:「表弟既喜歡經濟為官,不如先把書讀明白了,橫豎我是個富貴閒人,來日不愁,讀與不讀有什麼關係?」
他那圓圓的臉蛋揚起,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更不知,賈政此刻正在外頭廊下逗鳥,把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林青玉的眼神在賈寶玉的屁股蛋上轉了一圈,心知他今晚逃不過一劫,也不與爭辯,放心的拿了本書讀。
長廊上的賈政拳頭緊了又緊,半天后,鑽進屋裡,翻出了把戒尺。
而賈寶玉摸著後脖頸,只覺得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