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半旬,夏日的勁頭上來,江南濕熱綿延,叫人渾身都不舒坦,林青玉站在迴廊下,望著滴落下的雨水發呆。
林如海告訴林青玉,顧春芳推薦的那位先生,常年待在京都,背後並無勢力,但有意思的是,那位先生的學生中,有一位是當今皇后娘娘的兄弟……
就算確認了猜想,林青玉也高興不到哪兒去。
江南官場本就激烈,現在連太上皇和皇帝鬥法,都斗到江南來了,私下裡站隊的除了顧春芳,還不知有多少。
更亂了!
原著里林如海過身,大概就在這兩年,最終死在任上,也不知他到底選擇了哪位?
正思索著,就見內管家領著幾個婆子一路進了後院。
林青玉問小廝:「瞧著像是賈家的婆子?」
自打考中了秀才後,他年紀也到了,林如海和賈敏商量後,將他挪到了前院住。
恰好兩個大丫鬟松沐和煙續都到了婚嫁的年紀,林青玉便把她們放出去,換成了小廝長隨,如此這般,他對後院的了解度也大不如前。
小廝流光定眼一瞧:「是了,也只有賈家的下人,才會穿戴如此華貴,好認的很。」
「我今晚回後院用膳,你們不用跟著了。」
林青玉甩開下人,徑直入了後院,斜風帶雨穿進迴廊,濕了他的衣角。
一道聲音怪嗔道:「做什麼著急忙慌的?濕了衣裳鞋襪,病了可不是玩的!」
林青玉回頭看去,打著油紙傘,從花園裡來的林黛玉仿若古畫上的仕女,身後還跟著兩個捧著白瓷罐的丫鬟。
「我素日習武,身強體健,幾滴雨水算什麼?倒是姐姐,下著雨去園子裡做什麼?」
林黛玉正是少女芳華初現的年紀,眼波往後方的瓷壇上一轉,眉眼靈動活潑,她笑著說:「我見書上說,用無根之水泡茶,亦別有風味,怕她們這些丫頭弄不好,便親自帶著做。你又做什麼來?」
「我見有別家的婆子進了二門,也不知是誰家的,來做什麼,可別耽誤了我今晚去母親那裡吃糟鵝,因此特意來瞧瞧,也是提醒母親別有了正事,忘了兒子。」
林青玉說了兩句俏皮話,把林黛玉逗得直笑,姐弟倆並肩往正院走。
他們到時,正聽見賈家的婆子和賈敏說話。
「老太太見姑太太送的端午節禮里,還有大姑娘繡的抹額,就一直念著這裡的姑娘和大爺,說『大姑娘年紀小,心意都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略通些針線就罷了,只別傷了眼睛』。想著要七夕了,叫奴婢等送了幾箱子的東西來,都是給大爺大姑娘的……不成想,將要動身,又聽聞這邊大爺中了秀才,老太太喜得不得了,足足叫裝了一船……」
賈敏聽得也很高興,正巧見到林黛玉姐弟倆進門,「快來,你們外祖母正惦記著你們,送了一船的東西。」
林青玉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坐到賈敏一側,打量了一下賈家的婆子,笑道:「外祖母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知道外祖家的幾個兄弟姐妹,可都讀過書,進了學了?」
婆子沒意識到他在套話,正想表現一番,多討點賞錢。
「大房的……」
林青玉打斷她:「大房二房的兄弟姐妹我都知道,只我聽說含玉而誕的寶二哥,如今已經十一二了,難道還不準備科考嗎?」
誰不知道寶二爺是老太太的命根子,那婆子哪裡敢說嘴,只含混道:「二爺一直在老太太跟前,生得極好,想來也快了。」
她忙著岔開話題,又道:「只怕大爺還不知道,咱們那邊府上另外長住了兩位姑娘。一個是老太太的侄孫女,也是姑太太表兄弟家的女兒,因兩位侯爺外放,被老太太接了來;另一個是金陵薛家的姑娘,她家太太是咱們二太太的親姊妹,如今一家子正在府上的梨香院住著,那位薛姑娘仿佛間倒有點咱們家大姑娘的品格,聽聞她身上還有枚金鎖……」
那婆子一開口,就剎不住,正巧賈敏也想知道如今娘家的境況,就忍不住聽了一嘴,越聽臉色越不好看。
薛家姑娘有金鎖,還得玉來配,這不就是在點賈寶玉呢?
還有個史湘雲……
兩個大活人明晃晃的杵在榮國府,賈母竟然還能三五不時寫封信提提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事,賈敏越發覺得自己的女兒被看輕了。
等婆子下去後,賈敏才撂了臉,只叫人把賈母的來信收起來,絲毫沒有打開的欲望。
林黛玉不懂賈敏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只好將自己才得的雨水拿出來,說些春花秋月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而林青玉就是心裡頭一門清了,他就是故意問那些話的。
因為賈敏身體康健,林黛玉根本沒機會去賈家借住,也沒經歷榮國府里複雜混亂的人際交往和勾心鬥角,她不必處處小心,如履薄冰,甚至看別人的臉色。
有父母疼愛,有弟弟作伴,全家敬著愛著,一點煩心事都沒有,言笑中俱是開闊。
什么小性子?什麼敏感愛哭?什么小心眼?
這些詞,壓根和林黛玉搭不上一點邊!
在自家,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用詩書文才堆砌出來的美玉,渾然天成。
她才不是什麼需要還淚灌溉的花草,她比賈寶玉身上的那塊通靈寶玉還要像玉,是世無其二、堅韌如石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