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葉安然

  璇璣此戰,形式大好,葉安然直接回了天外天,並沒有選擇前往前線坐鎮。

  天外天常年嚴寒,剛入冬,便連著下了數場大雪,底下的教眾連夜清理積雪,只為主上回歸。

  葉安然回到天外天時,雪下得正大,不少人頂著鵝毛似的雪在外面揮著鏟子除雪,她趕緊將人都攆了回去取暖。

  紫雨寂作為兵馬糧草的後勤管事去了前線,天外天也有一部分人想要在前線搏一個軍功,好脫離江湖人的身份,所以此刻的天外天只剩一些尋常弟子。

  莫棋宣一回來還沒來得及修整,就要查看天外天各處,保證上下無有疏漏,還要替葉安然籌備年前拜祭先人一事。

  葉羽當年蒙冤慘死,死後連同部下們的屍體都被扔進了亂葬崗,後來是朝中的部分官員悄悄的收斂了遺骨,裝成無名墓碑葬在了天啟城外。

  葉安然為葉鼎之修墓時順便將他們都接了回來,一家子整整齊齊的葬在了天外天的一處山頂上。

  「這段時間看好易文君,好好照顧她,我不希望父親看到她時失望。」葉安然淡淡的吩咐下去。

  「是,主上!」

  前線接連傳來捷報,一路克敵,終於在打到隆州時停緩了腳步,南訣太子敖玉帶領十萬精兵,暫時擋住了璇璣的攻勢,但除了隆州,其他幾路兵馬仍舊在持續前進。

  盧州、遂州一旦拿下,三路兵馬便會齊聚隆州,三十萬大軍,那敖玉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抵擋。

  葉安然接連發布召賢令,培養各方面人才,以期源源不斷輸送到新地盤去,但想到域外的人口,她還是嘆了口氣。

  「難怪人人都想入主中原,糧食、土地、礦產、人才……應有盡有,試問誰不想要?」

  所以啊,真不能怪她眼饞,域外這點地方,不夠她發揮的啊,還是中原更香!

  四國中南訣和北離地盤最大,西楚和東嶽都快被擠到犄角旮旯里去了,連最後那點家業也快要保不住,讓南訣吞併,倒不如讓她來啊!

  葉安然將這段時間的政務處理了一通,忙了幾日後,風雪漸歇,莫棋宣也準備好了祭拜先人的物件。

  ……

  山上的矮松帶著青黑的枝椏躲藏在純白的雪堆之間,放眼望去,白色在微亮的天空下泛著細閃的光碩,目之所及處,只有幾株耐寒的高大樹木挺立在人們經過的小道旁。

  小徑是剛清理出來的,天氣嚴寒,土壤凍的邦邦硬,走在路上像是踩在石頭上。

  此處山巒並不高聳,只是它面朝北離,是最靠近北離的一座山,畢竟無論是葉羽還是葉鼎之,對於北離總有些執念。

  葉安然帶著眾人爬到山頂時,也不過花費了一刻鐘的功夫,嘴巴鼻子裡呼出的熱氣都化成了白霧,像是秋日落下的白霜,格外的明顯。

  「如今還能讓父親和祖父遠眺一番北離,等來日就只能葬在璇璣了!」

  畢竟北離還在不在就不一定了!

  無心身邊站著的是易文君,她修為並不弱,此刻爬到山頂也是輕輕鬆鬆,她剛站穩,便瞧見了修葺得華麗的墓碑,上書:天外天宗主葉鼎之之墓,女葉安然、子葉安世留。

  時隔多年,她第一次見到葉鼎之的墓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葉郎~」

  她跪到葉鼎之的墓前,喁喁細語的訴說著他們當年的愛戀。

  「……我那時候是真心想跟你一起走的,我已經選擇放下一切了,可你還是選擇舉起了刀,你如何能留我一人於世間啊!」

  葉安然跪在蒲團上,帶著葉安世和眾人恭恭敬敬的磕了頭,行了禮。

  她甚至體貼的將璇璣這段時間的戰況告訴了葉羽和葉鼎之,希望祖宗保佑,打完南訣就能攻下北離,如果北離可以不戰而降,那就更好了。

  她把該說的話說完,順便跟祖宗許了幾個離譜的願望,才終於看向一副心如死灰模樣的易文君。

  「你怨父親留你一人於世間?」葉安然像是聽見了什麼可笑至極的事,她指著葉鼎之的墓碑道:「若非你當初跟著洛青陽回到天啟,我父親會做出東征的事來嗎?你若真的想看蕭羽,難道我父親那個性子真的會攔你嗎?」

  「你以己度人,心思狹隘,行事自私自利,薄情冷意,若只是害了你自己還罷了,偏偏你活的好好的,連累我父親為救你發起東征,死傷無數,最後他自己也落得愧疚自刎的下場!你倒是還能在宮中繼續錦衣玉食,安享榮寵!」

  「你說你疼愛蕭羽,為了他不惜拋下心愛之人和另一雙兒女,偏偏又不肯好好教養他,以至於他性子乖戾,無惡不作。我兄長因為東征一事,被迫作為質子留在北離,你明知道他的日子艱難,無數人想害他,卻仍舊不管不問!」

  「你但凡有真正替你的孩子們考慮過,又何嘗至於今日兒女皆離心的地步?」

  說到底,易文君就是最清楚利益得失的精緻利己主義者,她的一切選擇,都只是為了讓她自己更好過一些。

  葉安然的罵聲像是戳中了什麼,易文君痛哭著說對不起,可這些有什麼用呢?

  葉鼎之不需要了。

  葉安世也用不上了。

  葉安然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在意過她。

  「罷了,終究一切都過去了。」葉安然像是將一切都發泄了出來,她表情緩和了許多。

  易文君期期艾艾的仰頭看她,「然兒,母親錯了,你能原諒我這一次嗎?」

  葉安然轉過身,嘴角帶起了笑,「當然,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啊!」

  易文君以為自己和女兒的關係終於有了緩和的希望,她忍不住高興了起來。

  「所以,母親,父親他想您了!」

  易文君的笑容頓時停住。

  莫棋宣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出來,上面放了三樣東西——見血封喉的毒酒、削鐵如泥的匕首和一條白綾。

  葉安然輕啟朱唇:「母親,您隨意!」

  而後不待易文君再說什麼,徑直帶著人離開了。

  無心呆呆的站在那裡,任由易文君如何懇求他,他都無動於衷,最後莫棋宣按照葉安然的指示,給她服了毒酒,儘量讓她體面的死去。

  屍體自然要和葉鼎之葬在一處,可惜除了易文君這個名字,什麼都沒有。

  葉安然最後的那句母親,便是她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