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見沈予微早有準備,訛詐不到她,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又站了起來,他臉皮比城牆還厚,嘴裡念念有詞道:「那真是奇怪了,那剛才是誰推的我。」
沈予微上下打量著這男人,對方被揭穿之後,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可見是個極其無賴的人,而且他將柳小凡看的很緊,估計從柳小凡一出門開始,他就跟著了。甚至僅僅是跟著,完全不搭把手,幫柳小凡一起送貨。
真是一個好吃懶惰到骨子裡的流氓。
現在這情況,沈予微的確不好將柳小凡強行留下來,為了避免柳小凡回去吃虧,她沉聲道:「我剛才邀請小凡姐姐進去是為了看樣品,我想向她定一批新貨,所以多聊了幾分鐘,耽擱她回家了。」
男人聞言,看向柳小凡:「是嗎?」
柳小凡咬著嘴唇道:「是……」
男人狡猾地轉了轉眼珠問:「定多少貨?有多少錢啊?」
沈予微並不言明,只道:「錢你不用擔心,主要是看貨9。」
「原來是這樣啊!」男人拍了拍大腿,眼中貪婪之色盡顯,他哈哈笑著對柳小凡說:「早說嘛,害得我錯怪你了。」
沈予微果然沒有猜錯,這男人只要有一口利益吊著,就暫時不會對柳小凡怎麼樣。
「你可真是我的好老婆,厲害啊!」男人改抓為攬,摟著柳小凡的肩膀夸個不停。
柳小凡只是低著頭,像個木頭人一樣,也不作回應。
這時一輛商務車停在了翠羽居門口,上面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她見到這麼多人圍在翠羽居門口,先是一愣,但很快滿臉驚訝道:「小凡?!你是小凡嗎?」
柳小凡聽到中年婦人的聲音,全身猛地一顫,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
如果說之前她在和沈予微說話時,眼裡還有些許微光,那現在她的兩隻眼睛就像沉入湖底的石頭,墜入進污泥里,連一點光都沒有了。
兩人的視線一對視上,中年婦人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確定眼前這個憔悴又疲倦的女人就是柳小凡,她的驚訝變成了驚喜:「小凡,你……」
「您認錯人了!」柳小凡矢口否認,然後掙脫男人的摟抱,跌跌撞撞地向外衝去。
男人連忙追上去,邊追邊罵道:「你給老子站住,跑那麼快做什麼?撞邪了?!」
這一連串的變故把眾人搞得有些懵。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沈予微,她對剛到的中年婦人道:「雲娘老師,您好。」
導演也很快回過神,忙歡迎道:「雲娘老師!快請進,哎呀真不好意思,您這一來,就撞上這樣奇怪的事。」
雲娘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然後跟導演進了屋,可她一步三回頭,心思仍然在剛剛跑走的柳小凡身上。
其他嘉賓見雲娘來了,自然趕緊放下手中的筷子出來迎接,幾人客套著噓寒問暖一番。
姜芸芸晃來晃去,最後晃到沈予微身邊,嘲諷道:「你還真會找事啊,我們吃個飯還能給我們看到這麼大的熱鬧。」
她話音一落,就見沈予微的眼角餘光瞥向她,眼神極淡極輕,宛如落雪,涼得姜芸芸這囂張的大小姐呼吸一滯,竟下意識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對?她錯什麼錯?她怎麼會有錯?
就在姜芸芸又找回自信再去看沈予微時,沈予微已經沒有在看她了。
這讓姜芸芸又是一口老血悶在心裡。
雲娘在和其他嘉賓寒暄過後,向沈予微問道:「你是認識小凡嗎?」
「我買了她做的繡花鞋。」沈予微說出重點,其實她認不認識柳小凡並不重要,隨後她將柳小凡做的荷包掛件遞給雲娘,「這是她送我的,老師您看看。」
雲娘接過荷包掛件,輕輕撫摸著上面的一針一線,欣慰又激動地說:「看來這孩子一直都有在練習。」
「可惜……可惜啊……」雲娘嘆息一聲,喃喃道,「造化弄人。」
沈予微柔聲詢問道:「雲娘老師,你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雲娘看了一眼沈予微,又看了看其他嘉賓,便道:「能,當然能。我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幫不上她,要是你們節目組能幫幫她就好了。」
雲娘說到這,停頓了幾秒,縷清頭緒後才繼續道:「柳小凡這孩子命挺苦的,她媽走的早,她一直跟著她爸和後媽生活,後來她爸在工地上出了事,得了一筆賠償金,她後媽拿著她爸的死亡賠償金跑了。」
「小凡只能跟著親戚住,親戚都嫌她是拖油瓶,她就今天吃這家,明天吃那家,像個浮萍一樣,沒有根,她讀完初中,親戚就不讓她再讀書了,要她出去打工。」
「那年我們繡坊招學徒,包吃包住還有工錢,小凡就來了。」
「她從小受過很多苦,所以耐心和毅力比同齡人更強,做刺繡的人就是需要這種非比尋常的耐力,否則誰能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當年跟她一批進來的很多學徒都因為耐不住寂寞,所以離開了。」
「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小凡這孩子還很有天分,又虛心好學,非常勤奮。那時我非常喜歡她,是將她當親傳弟子看待的。」
「可惜她在我繡坊待了三年多後,她家親戚找上門了,說是收了人家的彩禮,要把她嫁出去。」
「她肯定是不願意嫁的,然後她家親戚就闖進繡坊,直接將人強行帶走了。那時我剛好不在繡坊,繡坊里都是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輕姑娘,也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全都懵了。」
「等我連夜從外地趕回來時,只看到繡坊門口那扇木門上留著長長的血痕,那是小凡被抓走時,手指抓在木門上留下的痕跡,她肯定很絕望很不甘心吧。」
雲娘說到這時,忽然沉默了,像是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
其他嘉賓也都沉默了,他們大多家庭美滿幸福,即使不是大富大貴,也是生長在小康之家,所以對於這樣的事,幾乎是聞所未聞。
沈予微眉心微蹙,垂下的眉眼中凝結著霧蒙蒙的傷感。
那個拼盡全力抓住門框,不想墮入深淵的弱小身影離她那麼近,又那麼遠。
她幾乎能想像到柳小凡被抓走時,那雙望向繡坊的眼睛,眸子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直到萬念俱灰。
如同曾經的她一樣,可她是幸運的,她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