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Joan

  廖文一愣。

  之前他在酒店門口隔著老遠的時候, 其實就見過這人一面,當時他還不動聲色地跟林詣彬打聽過這個女人的來歷,知道是這個島上一個老伯爵的秘書。

  但廖文沒想到,他會在這艘棉布傑克號上再次見到這個女人。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亞裔女人, 年紀大約在二十出頭, 這麼年輕就能輕易地在聖巴泰勒米島最大的私人領主艾伯特老伯爵的跟前當保鏢兼秘書, 足可見這個女人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沒一點實力背景,肯定不可能擔任這樣重要的職位。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就剛剛廖文抬頭的這一瞬間,他和這個女人的眼神撞了個正著,結果就看到了這女人眼神里沒來得及收回的神色。

  廖文的五感直覺向來準確,他可以肯定,剛剛這個女人眼睛裡閃爍著的, 絕對是震驚錯愕, 驚訝歡喜, 還有一種久別重逢失而復得的複雜情緒。

  廖文心下頓時就覺得古怪起來。

  他當初第一次見這個女人的時候, 就覺得這人的身上帶著一種別樣的熟悉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可是他在腦子裡頭腦風暴了很久, 也沒能想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就原身那個挫樣子, 很明顯是不可能跟這種身份的女人有什麼交集的,至於他自己,無論是在重生之前還是之後,跟這種年輕小姑娘打交道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要真認識人, 他肯定一眼就能想起來。

  無論是那精緻英氣的長相還是周身的氣度, 這女人都不是能讓人過眼就忘的類型,存在感相當十足,沒道理他見過卻想不起來。

  廖文之前還覺得自己的那種熟悉感不過是錯覺,但這會兒看到這個女人那異樣的眼神,他反倒是不確定了。

  如果只是單他一個人有那種熟悉感,那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但現在很明顯的,這個女人似乎也認識他,這就讓廖文感覺不對勁了。

  「你……」

  他下意識地就想開口詢問,但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女人似乎是看出了他想要問什麼,直接一個眼神示意,就讓他即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廖文撇了這個女人旁邊跟著的那個工作人員一眼,眼神微閃,忙將視線移開,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看著旁邊。

  奧古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似乎還想要再聽廖文說一說他那個師父的事兒,這會兒見廖文不再說了,忍不住繼續追問,還想要知道更多。

  只不過這個時候,電梯已經來到了他們要到的那一層,眼看著電梯門開了,廖文忙衝著奧古斯示意,奧古斯只好先邁步走了出去。

  廖文也緊跟著往外走,沒想到就是在他跟電梯裡的兩人錯身的那一瞬間,他的手掌心忽然就被人塞了一張硬卡片。

  雖然只是眨眼睛的事兒,但廖文反應卻是相當迅速,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將那張卡片給彈到了袖口中,不動聲色地走出了電梯。

  奧古斯根本沒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還在那兒喋喋不休:

  「你師父這麼厲害,怎麼沒去拉斯維加斯啊?要去了賭城,肯定就要成大鱷了,說不定還會成為那些億萬富翁家裡的座上賓,就憑著這一手絕活,肯定也要風風光光地被人供著,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慘。」

  廖文卻沒有再開口多說,他的腦子裡還在想著剛剛的事兒,重新回到了他們之前所在的派對大廳,這邊還是亂糟糟一片,不過在看到廖文和奧古斯從下面上來後,大概是看到兩人並未露出失敗賭徒頹廢崩潰的表情,有幾個機靈的女人立刻心裡有數,立刻就不動聲色地端著酒杯湊了上來。

  奧古斯雖然沒贏錢,但是廖文分給他的那幾個籌碼也有上萬塊了,白賺了一筆外快的奧古斯心裡正高興,看到有美女不請自來朝著他拋媚眼,奧古斯頓時就心猿意馬,不過三兩下的功夫就被那些鶯鶯燕燕給哄得找不著北了,眼神迷離地跟著幾個美女就往舞池那邊跑,哪裡還顧得上旁邊的好兄弟?

  倒是廖文,他本來就對這些不感興趣,更何況剛剛經過電梯那個插曲,這會兒他滿心的注意力都在他袖筒里的那張硬卡片上,自然沒有多餘的心思應付這些跑上來獻殷勤的女人。

  好在這些女人也都識趣,見廖文興致缺缺根本沒搭理她們,很快這些女人就會意,知道廖文不是好忽悠的主,自然不會再繼續在廖文身上白費功夫,直接體面地找藉口離開。

  耳根清淨了,廖文這才找到一個無人的安靜角落裡坐下,然後從袖口裡將那張卡片給拿了出來。

  這是一張燙金名片,上面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只有一個簡單的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joan schneider,廖文猜測應該是這個女人的名字。

  看著面前的這張私人名片,廖文心中情緒翻湧,隱隱地有一種覺得荒謬又不可思議的猜測。

  但是可能嗎?廖文不敢想。

  可是回想起這兩次短暫的接觸,那個陌生女人身上那股熟悉的眼神和氣場,又不由得廖文不多想。

  來到這個平行世界這麼久,廖文從來都是淡定從容的,鮮少流露出狼狽脆弱的眼神情緒,但這一刻,廖文卻變得惶恐緊張甚至怯懦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心亂了,但他根本控制不住。

  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實在是太過孤獨了,他覺得自己始終都是疏遠遊離的,哪怕有了小鈴鐺這個貼心小棉襖,讓他多了一些歸屬感,但事實上,他仍然有一種自己並非這個世界的人的錯覺,沒辦法在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

  現在這個joan schneider的出現,猶如打破他這平靜心湖的一塊石頭,直接將廖文的心給擾亂了。

  他在派對大廳的角落沙發里,整個人坐立不安,想要打這個電話給對方詢問清楚,可是在掏出手機後,他又變得遲疑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又怕自己的期待最終只是一場虛妄,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棉布傑克號在海上逗留了六七個小時,到凌晨才回到海岸,一到聖巴泰勒米的港口,沒等廖文找到奧古斯,就率先下了船。

  他沒有去找那個女人,甚至都忘記了他來這艘遊艇是為了接近那個艾伯特老伯爵並打探海盜消息的目的,下了船後,他就迫不及待的打了個車回了酒店。

  至於奧古斯,早就跟派對上的女人勾勾搭搭沉浸在溫柔鄉,不見蹤影了。

  廖文也不管他,回到酒店之後,他洗了個澡就沉沉睡了過去,白天還要拍戲,他只能急匆匆補幾個小時的睡眠以保證自己有充足的精力應付接下來劇組的高強度拍攝任務。

  只不過,一向心境平穩自律的他,這一次破天荒地失眠了,好不容易睡著,夢裡面也是亂七八糟,曾經被他壓抑在心底的那些往日記憶,都如同放電影一般翻湧而出,讓他連睡夢中都不安生。

  到早上七點多,被梅斯琴派過來跟組的小助理叫醒,廖文才從睡夢中掙脫,但醒過來之後,他的臉色卻不太好,看起來狀態很是糟糕。

  他一貫省心,生活規律又自律,鮮少需要助理過多操心,所以這個助理在跟了廖文之後,其實根本沒什麼事兒做,甚至還在心底里暗自慶幸老闆給他安排了這樣的工作,不過助理也是經過培訓的,看到廖文的狀態明顯不對,也擔心廖文這邊出了問題會被梅斯琴追責,所以一看廖文情況不對,立馬就詢問起緣由,就怕廖文是生了病疏忽了。

  廖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隨口忽悠了助理幾句,洗了個臉表情才好了些。

  只是他知道這件事不解決肯定會一直困擾著自己,所以他在吃過早餐之後,在前往劇組的路上,還是忍不住將那張名片給拿了出來,然後順著那個電話號碼,給對方發了一條簡訊。

  ——找個時間見一面吧。

  廖文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沒有留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覺得,那個女人看到消息,應該知道是誰給她發的。

  想著對方的身份職位,恐怕日理萬機,短時間內根本顧不上理會他這樣的小角色,所以發完消息後,廖文就準備收了手機然後去溫習一下劇本。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這條消息發出去後沒多久,大概十多秒鐘的功夫,那邊就有消息回復了過來。

  ——晚上七點,我在這兒等你。

  後面還跟著一個地址,看起來像是一個私人住址。

  廖文頓時有些驚訝,倒不是因為對方回復這麼快,也不是因為對方給了他這個私人住址,而是因為,這個女人給他回復的時候,用的是中文。

  他跟這個女人並不認識,兩次見面也從未有過接觸或交談,他在給對方發消息的時候也是用的法語,但這個女人給他回消息的時候,卻如此精準地使用中文,她是從哪兒知道,他是個中國人的?

  哪怕他的長相確實是亞裔,但亞裔這麼多,她憑什麼就認定了他是個中國人?

  廖文盯著那條回復,眼神愈發古怪複雜起來。

  好在這件事雖然讓他情緒震動,他卻還是個分得清楚主次的人,這一天的拍攝他也十分敬業,並未因此出什麼岔子。

  倒是奧古斯,這小子不是個嘴巴嚴的,而且他之前得罪過廖文,在眼看著廖文在劇組裡風生水起之後,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看在廖文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地也有幾個人對奧古斯有些看不順眼,自然就對奧古斯態度不太友善。

  為了改善自己在劇組的待遇,或者是讓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搞清楚他跟廖文冰釋前嫌已經和好,這傢伙在來到劇組後,就迫不及待的說起了昨天他跟廖文去參加棉布傑克號遊艇派對的事兒,好要讓劇組的人知道,他如今跟廖文關係親近,已經成為了好朋友親兄弟了。

  不過,這傢伙既然要炫耀,自然不可能把昨晚上廖文在棉布傑克上大殺四方風光贏錢的場面給落下,甚至還要添油加醋,把他在這面起的作用也添加上去,儼然一副廖文昨晚上贏了幾十萬的事兒都是他的功勞的架勢。

  奧古斯如此洋洋得意誠信宣揚,廖文贏了錢的事兒,自然是很快就整個劇組周知了,很多人看向廖文的眼神都帶著隱晦的羨慕嫉妒和算計。

  好在廖文是個大度的,也從不怕事,對於劇組的那些若有若無的打量和算計,他也根本不以為意,大大方方的態度,倒是讓那些人的心思都沉了沉,至少明面上不敢做什麼。

  但對這件事好奇的人肯定少不了,就連林詣彬都忍不住來詢問和打探,不過他倒不是為了錢,而是擔心他這好不容易找到的好苗子,因為賭博這種陋習而影響到了事業,到時候功虧一簣,把眼睜睜到手的演藝生涯給毀了。

  廖文聽出了林詣彬的意思,趕緊跟對方表態,他對賭博並沒有什麼太大興趣,也沒有毒癮,純粹是被奧古斯拉過去的,他雖然略懂一點賭技,但平時很少碰這玩意兒,再說國內賭博屬於違法的,他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哪裡敢輕易碰這玩意兒,稍有不注意就會被人給盯上,到時候被人給爆出去,豈不是自毀前程?

  林詣彬看廖文說得信誓旦旦相當真誠的,頓時鬆了一口氣,知道這小子是個拎得清的,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點頭道:

  「你分得清楚輕重就行,進這一行就得擺正自己的位置和心態,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得心裡有數,不然哪怕再光芒萬丈,也隨時有從跌落雲端的風險,只有你自身正,才能不懼風雨。」

  廖文知道林詣彬是為了他好,他心裡還是相當感激這位導演的,於是笑道:

  「這個我知道,不過我昨天確實是走了一點狗屎運,贏了一點錢,如果導演不介意的話,過兩天我在酒店設宴,請您還有james、david一起吃個飯?」

  有飯蹭林詣彬肯定是相當樂意的,尤其是廖文自己那一手廚藝,他上次吃過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

  林詣彬畢竟是華裔,從小又在台灣長大,對中餐還是情有獨鍾,但聖巴泰勒米這邊別的都好,就是沒幾個像樣的中餐廳,他就是想要打打牙祭都做不到,現在廖文說要請客,林詣彬當然求之不得,他就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別吃那些酒店大廚的飯菜,得廖文自己親自動手才行。

  溫子仁和大衛雷奇也跟林詣彬的想法一致,都想要吃廖文做的中餐,不想再吃酒店外賣了。

  廖文看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拍攝任務,如果順利的話,抽出個半天時間來做一頓美食還是可以的,於是點了點頭就同意了。

  當天拍攝結束,廖文回到了酒店,稍作休整後就匆匆出了門,然後循著地址找到了那個joan schneider約好的地方。

  下了計程車之後七拐八繞,最後穿過一條很長的巷子,廖文才抵達他的目的地。

  看著佇立在面前的這棟院落時,廖文還有些懵,要不是確定自己前一刻還在劇組拍戲,只怕廖文都要以為自己又穿越了,實在是眼前的這個建築風格,跟整個聖巴泰勒米風格迥異,完全格格不入。

  穿過斑駁的青石台階,就能看到盡頭的屏風和掛在長廊上的兩個鮮紅的大燈籠,一側的涼亭和人工池也十分亮眼,再搭配上門前那兩個石獅和漆黑厚重的門楣,如此典型的中式風格,確實與廖文此前在島上見到的其他建築截然不同。

  接著燈籠里氤氳出的昏暗燈光,廖文的目光,落在了這個院子門楣上那兩個龍飛鳳舞的金漆大字上,眼睛不自覺地半眯。

  「施宅。」廖文看著這兩個字,心下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

  在來之前,廖文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但這一刻,在看到門楣上的這兩個字,他才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透露出來的信息如此明顯,哪怕還沒有走進去,甚至還沒有再見到這個院落的主人,廖文卻已經可以將這一切猜測個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的時間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可能性,但眼下的情況,卻由不得他不信。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廖文才輕輕扣動鐵門上的環扣,清脆的聲音扣響,從院子裡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來了。」

  聲音並不如廖文記憶里那般熟悉,但隨著對方腳步聲的一步步靠近,廖文的內心卻並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