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突出意外,王家玉燕

  第90章 突出意外,王家玉燕

  鹿塵覺得身輕如燕,不像是自己所有,直從臨安府一路衝出。過處人們看到的是飛過的兩道人影,而非任何具體的形貌。

  在這危急時刻,鹿塵什麼也做不了,他只得四下觀望,權當自己坐了觀光車,而周圍是飛掠過而被拉長模糊的景致。

  他自己大可以這麼認為,但顯而易見的是,在周圍人看來,他更像是某種表演節目,過處有人被踩了腦袋,有人仰頭驚呼,就差爆散飛射的禮花和嗩吶鑼鼓了。

  無論如何,諸葛神侯府中被人公然奪走一人的消息,想必會不脛而走。

  人們或許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妙齡少女,劫走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照通常而言的發展,雙方的性別應當被反過來想像,鹿塵恐被視作四大名捕之一的紅顏知己,而慕容九則成了心懷叵測的邪派高手。

  兩人一路直奔城門,可見到足足二三十丈高的壁壘,還有諸多士兵守衛,看來像是一頭張開了巨口的猛獸蟄伏,既森嚴且威嚴,環繞整座臨安府城郭。

  它由磚石壘成,只是高大厚實得過分,普通先天高手也難以一擊而破。這是一種極其粗苯、粗糲的建築風格,不存在於前世歷史各個時期,早了沒有這種生產力,晚了則不會有這種形式。

  它在鹿塵眼中,是某種意義上的縫合怪,是歷史文化尚未達到標準,卻以蠻力硬頂而成的建築奇蹟。而事實是,在這個世界,類似奇蹟還有很多,長安更雄,應天府更大。就算同是宋朝的京城,也無人不懷念開封的古樸繁華。

  慕容九身法如風,輕盈如羽,托著一百來斤的鹿塵和淚痕劍劍匣,一路逼近城牆,卻沒有絲毫減慢跡象。

  堅實的城牆不只是高,而且還厚。鹿塵以為她會在最後關頭驟變方向,以極其輕巧靈動的方式,將橫向的飛馳化作豎向的拔升,帶著自己騰雲駕霧,駕鶴飛天。

  慕容九雖然是個冷漠的女子,到底有幾分仙氣。人們對她的印象,很容易聯想到輕靈、柔弱、軟乎乎、糯嘰嘰。

  可在此刻,她不減速,不變向,成了一塊石頭,冰冷堅硬,金剛不壞。

  城頭守軍還在發呆,不知道自己是看到了兩個人影,還是看到了一道飈射的飛光。他們伸手揉眼之際,慕容九攜帶著鹿塵飛撞進城牆,直到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城牆在顫抖,方才醒悟到有人意圖破城。

  這不是戰爭意義上的破城,而是真真正正的在破壞城牆。

  慕容九把自己當做一個鑽頭,她一頭扎進城牆,像是一塊石頭撞入豆腐里,過處無不土崩瓦解,支離破碎,激盪起的石塊全都是豆腐碎屑。

  她在城牆中,鹿塵在她身後,嚇得蜷縮了身子。幸好她沒忘記護住了鹿塵,到頭來鹿塵只被石頭砸了五下腦袋、三次耳光,他暈頭轉向,還萬分慶幸,至少自己沒有生命危險。

  守軍呼喝支援,已經十分之快,但快不過慕容九的撞擊。她赫然是煉體、練氣先天雙雙成就,看起來是個女子,肌膚白皙靈光,但裡面包裹著工具機、車床、發動機,並時刻處於狂飆狀態。

  她就這樣狂飆著突破了城牆,守軍聚集起來的一會兒時間,已來不及阻止,只能呆呆傻傻,遠眺著破城牆而出的身影,直奔郊外的茫茫山野之中。

  在密林之中,慕容九總算減慢速度,似一隻燕子般曼妙墜下,對鹿塵說,「我的功夫如何?」

  鹿塵沒忘記,現在這隻漂亮的燕子,在此前曾當過人形的哥斯拉怪獸。不過她有內力護體,無論去往何處,做出如何粗魯事跡,總能光鮮亮麗,片塵不染。他不比慕容九,已經灰頭土臉,一身狼狽。

  當下喘了口氣,笑道,「就算我武功盡在,最巔峰時候,也比不上你。」

  慕容九既得意、又驕傲的一笑,這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般問,「你為何武功盡失?是誰害了你?」

  鹿塵含糊道,「是我祖師娘娘林朝英做的。」

  慕容九道,「林朝英,原來是她。她劍術通玄,開宗立派,怕是江湖上最了不得的女人。不過她要殺你,輕而易舉,為何這般費周章害你?」

  因鹿塵沒有武功,慕容九甚至沒有點他穴道。

  鹿塵自然不能說實話,否則便失去這點優勢。

  他一邊仍不忘在心中自解自破招式武學,一邊張口便來,「誰都知道,她愛王重陽愛得要死要活,王重陽是全真教祖師爺,而我是全真教三代弟子,你說為什麼?」

  慕容九點點頭,「是了,她要借你逼出王重陽,而你身上的封印,反而成了她對王重陽的戰書。」

  鹿塵嘆了口氣,「我忽然崇拜伱了,似你這般年紀輕輕,武學練到這程度,已是不易。更遑論如此冰雪聰明,真可謂是老天妙手著成,實在難得,難得。」

  慕容九淡淡一笑,但有心人一見,便知道她心中十分受用。

  她一邊抓著鹿塵輕飄飄飛走,一邊低低嘆息一聲,「林朝英、李秋水、天山童姥、東方不敗、水母陰姬、大歡喜菩薩、邀月、憐星、石觀音、慕容秋荻、日後、武明空、趙師容、唐老太太……」

  鹿塵聽她報菜名般說出的名字,全都是當世武功頂尖的女性高手,眨了眨眼,心中知道幾分。要說慕容九的武功,的確在他所見年輕少女之中,歷數第一,可心思卻太容易看懂了。

  鹿塵道,「哎,天下英雄,只知道這些女子。殊不知,這裡面很快就要加上一個名字了。」

  慕容九情不自禁道,「正是如此。」

  鹿塵道,「我甚至覺得,你才是這些人中的第一,你是天下第一女子,也是天下第一高手,更遲早成為超越了武明空的第一女帝。」

  慕容九道,「哼。」

  她口中是哼,但臉上的表情,卻已陶醉得無以復加。也許是鹿塵口吻語氣,太過認真,而她又確確實實認為自己可以和這些名字相比披靡,她竟似乎沒有多想。

  鹿塵一本正經道,「現在我判斷,你的確是天下第一……」

  慕容九揚眉,淡笑。她笑意未去,鹿塵緊跟著說,「你自戀的本事確實是天下第一,我看你簡直愛死自己了!」

  慕容九妹臉色猛然變化,一下止步,瞪大了眼珠子,仿佛要殺人般看向鹿塵。她掌中一抖,也真是暗運內力,就算不是殺了鹿塵,也打他一頓,卻又聯想到慕容秋荻的命令,強行止住。

  鹿塵有恃無恐,哈哈大笑,「九妹九妹,你真是既可愛,又可憐。我看你的樣子,便知道你的童年一定生活在恐慌之中,所以才要這般催眠自己。」

  慕容九妹道,「你真以為自己聰明得很?」

  鹿塵聽出她語氣不對,陰寒得很,趕忙轉移話題,「你不怕慕容秋荻震怒麼?」

  慕容九妹冷冷道,「姑姑嚇得到別人,卻嚇不到我。我此番行事,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幹不成一番事跡,慕容世家是回不去了。我連慕容世家也可拋卻,也不見得非要靠著青龍會,以我的武功,大可以獨行天下。」

  鹿塵眼珠子一轉,「哦,我明白了,你雖聽令於慕容秋荻,但在內心深處,恐怕認為慕容秋荻是你挑戰的對象。哎,九妹,你真了不起,心氣之高,遠勝尋常男子,我就不敢對老王說三道四,心中把他當神一般供著,卻不似你,自己成了自己的神。」

  慕容九妹道,「哼,你若學得了我的三分,怎麼還牽扯到這些蠅營狗苟的事情裡面去?」

  鹿塵道,「原來大名鼎鼎的諸葛神侯,在你眼中是蠅營狗苟?」

  慕容九妹道,「他偌大本事,我的確佩服,但既本可以縱橫天下,卻又委自枉屈,置身朝廷,做趙構的走狗。在我眼中,他未必如何了得。」

  說到這兒,忽然冷笑道,「我排名第九,趙構他也敢排名第九!觸我的霉頭,我早晚殺了他!」

  她張口殺人,閉口殺人,和她一比,李莫愁的殺性簡直是撒嬌。鹿塵嚇得吐了吐舌頭,道,「那你豈非也是屈身於青龍會中,成為慕容秋荻的走狗?」

  慕容九妹聽到走狗二字,竟不怒反笑,「你這麼看我?我是姑姑的走狗?哈哈哈哈!」

  她本來怒火中燒,決心再不搭理鹿塵,但不知不覺,還是和鹿塵說了很多。也許,她本來就很想和別人說些話,只是平日裡沒有人與她交流這些看法。更也許,鹿塵是瞅准了她的心思,專門挑著她想要說的話題。

  她全然沒有發現,鹿塵總是能兩句話將她氣得半死,又兩句話令她心裡舒坦,十分想聽後續。

  其實她心比天高,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把世上最了不得的人,一一當做自己的對手,註定不會是任何人的走狗。鹿塵現在說她是走狗,幾乎擺明了讓她反駁自己。

  這就像是,罵一個本來有錢的人是窮鬼,就算那人脾氣再大,也只會哈哈大笑,然後條分理析的拿出金銀財寶,體會打臉爽感。到頭來,這人只記得了爽,反而忘了此前不敬。

  慕容九果然進入了這情景,面帶冷笑,有揮斥方遒的意味,「你說慕容秋荻?哼,我現在敬她三分,叫她姑姑,旨在利用聲勢而已,等我武功大成,她也不過是我路上的墊腳石。她若也想叫我低頭,我先斬了她的頭!」

  鹿塵忍不住叫好,「好!九妹,你這般心性,可了不得了!我見了這麼多同輩年輕人,就屬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簡直是齊天大聖,是能鬧天宮的人物啊。」

  慕容九看他一眼,冷哼一聲,「你莫非真當我是傻子,這招用過幾次了?若還想明里捧我,暗地裡罵我,我就給你一耳光。」

  她說完之後,欲言又止,因她實在很想問「齊天大聖」是誰,什麼是「鬧天宮」。但在此刻詢問,又似乎有點跑題丟份,顯出自己毫無見識。

  鹿塵肅然道,「我是認真的,九妹,你是真真正正的求道者,不為名不為利,心向自由。慕容世情攔不住你,慕容秋荻制不了你,諸葛正我嚇不到你。你簡直是主角,而我簡直成了你人生的配角。」

  他這次說話,慕容九仔細聽了,生怕其中有哪些字眼可以從別處理解,並且還觀察鹿塵眉眼,只要看他半點笑意,就打算一耳光打過去。但從頭到尾,鹿塵都是那般嚴肅認真,真心實意。

  而這番話,聽來聽去,好像也真是在誇讚自己。

  她化石神功有成,漸漸不近人情,但總不至於對著一個誇讚自己的人動手。看來看去,一時間摸不清楚鹿塵的用意,哼了一聲,也不答話。

  鹿塵真心道,「九妹,你不若棄暗投明罷,我願意輔佐你成就大事。你的心氣是了不得,但若光是自戀陶醉支撐,總會被人擊碎,到時候你會從天下第一狂人,變成天下第一的自卑者。」

  慕容九妹冷冷道,「這種事情何用你說,我早有想過。你莫忘了我的大姐夫是誰?」

  鹿塵道,「既有美玉劍客前車之鑑,你何必重蹈覆轍。」

  慕容九妹道,「大姐夫曾被謝曉峰擊潰,成了一個廢人。他後來與我大姐婚娶,別人都說他是重新振作,但在我看來,他只不過是淪為庸常,承認自己的無能而已。他之所以如此,是不夠強大……」

  鹿塵道,「那謝曉峰呢?」

  慕容九妹驟然啞口無言,謝曉峰出道迄今,尚未一敗,但他不知為何,銳氣盡失,就算在劍道上仍然天下無雙,卻已沒有了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成為了慕容九妹理論的最鮮明反例。

  鹿塵道,「自戀陶醉,那是小孩子的把戲。九妹,你就算不被任何人擊敗,也終會長大,明白自己有想要改變世界的心。你現在只是想要證明自己最強,但強大用在何處,卻全然不知。你無非是下一個庸常之輩。」

  他繼續道,「真正困難的,不是與人爭鬥,而是改變世界。九妹,真正了不得的偉人,是要與舊有的一切為敵的,這才是大氣魄,大手筆。到那時候,不是你在自戀,而是世界在恨你——連一個世界亦在恨你,你多了不起啊。」

  他最後朗聲道,「你如果願意,立刻加入我吧。我和岳飛喬峰,諸葛正我,都不是一路人。我們是朋友,是兄弟,是前輩後輩,但不是同道中人。他們了不起歸了不起,心中卻有桎梏顧忌,難以施展拳腳。你不一樣,你天不怕地不怕,誰擋了你的路,你就殺誰——他娘的,你就該走我這條路。」

  他目光灼灼,看著慕容九,「九妹,你怎麼想?」

  慕容九沉默許久,沒有說話,但她悄然之間,讓開了目光。

  正在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了出來,並且漫步走出來一人。那聲音語調,與慕容九有至少七分相似,甚至更有股自命不凡、自以為是的味道。

  「我來告訴你她在想什麼。」那女人緩緩道,「她在想,原來你才是真正的瘋子。」

  慕容九驚訝抬頭,「王玉燕,你怎麼來了?」

  一個白衣女子,飄然從林中走出,她面色平靜,卻不似慕容九般冷冷淡淡、不食人間煙火,而是一種雍容端莊、華麗富貴的味道。

  她拖著長裙,來到兩人面前,「青龍會中,消息共享,你是慕容秋荻的侄女,我是李秋水的孫女。怎麼?你們慕容一脈能劫走鹿塵,我們李氏逍遙分支就不能前來截他了?」

  慕容九目光眯起來,「你們拿他做什麼?」

  王玉燕笑道,「能破解公子羽極樂大悲咒的人,世上少有。你們拿他為了什麼,我們拿他便為了什麼。」

  慕容九道,「好,好,好。這小子忽然給我胡言亂語,都是我全然聽不懂的話,你來阻攔我正好。你我從小相識,幾次交手,都彼此收斂,我早就想要試試你的武功如何了。」

  忽然一拍身後的黑匣子,掣出其中的淚痕劍,冷笑道,「不湊巧的是,我恰有神劍在手,你勝得過我?」

  王玉燕輕輕一嘆,「慕容九,難怪你被這小子耍得團團轉,我既然能來攔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有淚痕劍?」

  她秀袍一展,從中探出一柄刀來。她低頭看著這刀,眼中飽含深情,這把刀連柄才不過兩尺左右。刀光晶瑩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刀上沒有血,刀光如虹,刀鋒一片晶瑩。

  王玉燕亭亭玉立,攜一柄短刀,對慕容九道,「這是割鹿刀。由徐魯子大師所鑄,徐魯子和蕭大師是最著名的鑄兵大師,不過蕭大師格局太小,拘泥個人,因得『淚痕』。而徐魯子志氣高絕,著眼天下,是雲『割鹿』。」

  她說到這兒,忽然巧笑嫣然,對鹿塵道,「你放心,這刀的名號,是取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勝者得鹿而割之』。不是割你。」

  鹿塵勉強笑了笑,覺得王玉燕看起來很和氣,但說話間,卻仿佛比慕容九更俱陰氣寒意。

  慕容九冷笑道,「我知道你想當女皇帝想得發瘋,沒想到拿把刀亦這般無稽。你有志於逐鹿天下,卻跟我在這爭奪一頭小鹿。」

  王玉燕淺笑道,「你又何嘗不是想當天下第一女高手,想得發狂呢?只是今日,你註定要敗於我手,落下你的淚痕了。」

  鹿塵目瞪口呆,看著這兩個女子,忽然間頭疼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