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直入臨安,報復慕容
鹿塵直入臨安府。
他和王小石、郭大路、段譽、李莫愁、小龍女五人,一同排著漫長的隊伍,像極了拖家帶口的家長。關鍵之處在於,他的孩子們好奇心太盛,並且有無窮的精力。
鹿塵沒有見過大唐長安,也沒有去過大明應天府。但他見過前世許多更遼闊的景象,所以在接近這座碩大的城池時,並未像身旁的五人一樣,張大了嘴巴。只在內心深處,依然覺得震撼。
曾幾何時,他見過最大的城池,是給予人不堪回首記憶的趙府城。冰雪中的趙府城像是凝固的凍僵的巨獸屍體,即便經過完顏洪烈的一手改造,變得旖旎,也有鐵血的風采,生了鏽也有腥味。
臨安府不一樣,旖旎是它天生的風味,還往往伴隨著風煙、繾綣、緩慢、動人、妖嬈等意境。在極遙遠位置看著它時,像是看著一位蒙著面紗的女子,即使看不清面容,也為其纖細腰線而傾心。
眾人一行,排了好久的隊伍,才進了臨安府。一進臨安府,鹿塵帶著他一路不忘左看右觀的跟班甲乙丙丁們,先往諸葛神侯府去。
諸葛神侯,人們叫他諸葛先生,六五神侯,老四大名捕,臨安第一高手。他原名諸葛正我,又名諸葛小花。
小花二字,是他自己取的名號。
他便是嫌棄自己太正、太我,所以取下小花的別名。他平生最愛的是花,愛看花,愛欣賞花。從此可見,這位大名鼎鼎的武林高人、朝堂大人,並非人們所想像中的嚴肅之人,反而灑脫和藹,不拘小節。
無論如何,他實是事忙的貴人,不管誰人前來,總是不能輕易得見。
不過鹿塵早就和諸葛神侯府有所聯繫,丘處機傳達消息,追命給予暗號。他來到門口時,給門房說了兩句話,便被邀往府中涼亭內。
諸葛正我就在那裡等他們。
他是個清雋、高瘦、英俊的老者。老者是老,有銀白鬚髮,有眼角的皺紋,卻並不衰、邁、朽。
相反,他的老像是一種少的極致,正是無數個年少的堆疊,恰成了老年。但細細一看,他的二十歲是少年,三十歲是少年,四十歲同樣是少年。這種老,其實年輕、朝氣、有生命力得很。
他請眾人坐下,問鹿塵,「你來了。坐,都請坐。」
他不問鹿塵是誰,也不問鹿塵來意,更沒有初次打招呼的意思。好像早就在無數年前,就認識了鹿塵,而這一次見面,不過是再次重逢。他稀鬆平常的態度,令鹿塵身後眾人,本來緊張的感受,得以無形消減。
鹿塵也不客氣,坐了下來,「諸葛神侯,您好。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諸葛正我直截了當,一點兒也不賣關子,「你知道我是怎麼看你的嗎?」
鹿塵嚴肅道,「願聞其詳。」
諸葛正我道,「你此前做事,是被迫的,也是自保的。但在江陵府鬧出一番大事,是主動的,也是自發的。看來你一路南下,有了自己的想法?」
鹿塵不意外諸葛正我知曉自己的事跡,點頭道,「沒錯,我忍不了了。」
諸葛正我笑道,「忍不了,是好事,我也是忍無可忍,才走到今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難事,也是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說完這話,忽然不看鹿塵,轉頭看向王小石,「你師父還好嗎?」
王小石道,「師叔是知道的,家師一向如此,該是如何,就是如何。」
諸葛正我惋惜道,「相比起我,你師傅才是有用之身、絕藝之才,卻不願意重出江湖、為江湖效力。」
王小石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家師的性情,與其料理乾坤,不如採菊東籬。師叔是孔明再世,家師卻是陶公知己。」
諸葛正我道,「不過你卻來了。」
王小石道,「我是跟著鹿大哥來的,他以身作則,教會了我許多。」
諸葛正我欣慰地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郭大路,「小兄弟,張天機還在為人民奔走,為天下拼命麼?」
郭大路道,「義父他常常說,他救人的時候,也好像把自己挽救。」
諸葛正我嘆氣道,「他是執拗的性子,也是剛強驕傲的為人,就是受不得委屈,不願意入朝為官。聽說伱們天機組織,認為為官者如同走狗鷹犬,你義父怎麼看待我?」
郭大路道,「義父他認為,世上的事情,有動有靜,有大有小。方今大宋,千瘡百孔,有人做大事,有人做小事,有人做急切的事,有人做長遠的事,沒有孰高孰低。他認為,自己是前者,諸葛先生是後者。」
諸葛正我頷首,忽然笑了笑,他笑得十分可愛,不是屬於老者的慈祥,而是屬於年輕人的可愛。
他歡喜又欣慰,喃喃自語般說,「張天機這般說,看來我沒有做錯。」
這話說得,好像他很看中張三爸的評價,若張三爸評價稍有差池,他會從自己身上尋找問題一般。這固然是因張三爸江湖地位極高,但諸葛正我江湖聲望,其實也遠在前者之上。
這只可見得諸葛正我其實十分自省,自悟,自查。
諸葛正我又轉頭看向了段譽,這下又換了神色,正色道,「段小兄弟,你貴為大理段氏皇室,乃是國賓。」
段譽匆忙行禮道,「我是家裡呆著悶了,不做多想,前來叨擾而已。」
諸葛正我笑道,「那就是江湖朋友,請,請,請。」
再轉過頭,去見李莫愁和小龍女,「尊師還好麼?多年未見,不知道她是否仍鍾情於重陽真人?」
李莫愁這個自我自負的小道姑,在諸葛神侯的面前,也難得正經道,「她愛重陽老道士,當年愛了,這輩子也愛了。定時帶我們去重陽宮見老道士的畫像,卻不如神侯好看呢。」
小龍女也點點頭,「老爺爺,你笑得好看,多笑笑。」
諸葛正我見她天真爛漫,微微一笑,客氣了幾句之後,便遣散了其他人,甚至包括師侄王小石在內,只剩下了鹿塵一個人。
鹿塵清楚,剛才是正常的長輩與晚輩的交流,之所以說那麼多,只為了與自己單獨交流。
果不其然,他人一走,諸葛正我立即對鹿塵道,「我一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們都是人中龍鳳,無不服膺於你,這叫我放心。近來臨安府風雲激盪,許許多多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你心中是否有數?」
鹿塵道,「依晚輩看來,日前臨安府有四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諸葛正我哦了一聲。
鹿塵自顧自道,「第一件事情,是因皇帝起用岳將軍,使得風頭逆轉,進而下令讓京師勢力整合。金風細雨樓同六分半堂,不得不被迫相爭,直至剩下一家為主。」
諸葛正我道,「你怎樣看?」
鹿塵道,「相比起雷損而言,蘇夢枕要好得多。」
諸葛正我捕捉到鹿塵話語中的意思,「但這只是相比起來說。」
鹿塵道,「沒錯,蘇夢枕殺戮太重,野心太大,他已經深深陷入到了權欲之中,不可自拔。這當然也是時也命也,他有他的難處——但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人主導整個京師的黑道勢力。」
諸葛正我嘆了口氣道,「常年以來,我都支持蘇夢枕。」
鹿塵道,「我很清楚,這是沒得選擇,只因為蔡京選了六分半堂,您就必須選擇金風細雨樓。其實您當然可以繼續支持他,但時至今日,有個人會將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一同摧毀。」
諸葛正我皺眉道,「這個人是誰?」
鹿塵道,「當然是——我。」
諸葛正我動容道,「你要以身入局?」
鹿塵道,「沒錯,我忍無可忍,無法再忍。我從來到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別人幫我,從來也都是別人找我麻煩。我現在就想要幫幫別人,我更想要找找別人的麻煩。」
諸葛正我沉默許久,點了點頭,「好,很好。你若有機會,就盡力去做。四大名捕,皆可為你大開方便之門,只是畢竟不如蔡京秦檜,橫行無忌,望你諒解。」
鹿塵笑道,「這就夠了,你大可以兩頭下注,因為我有自信,可使得你隨時間發現,我是唯一正確可能,並將原本給予蘇夢枕的支持,全數給我。諸葛神侯,請拭目以待吧。」
諸葛正我終於忍不住苦笑起來,「你真是我在世上見到第一自信之人。那你所說的第二件事情是?」
鹿塵嚴肅道,「神侯可聽說了『燕南天寶藏』的消息?」
他順勢將自己的懷疑,道了出來。自然要隱去《絕代雙驕》這本書,只是把種種疑點,一一推理。
諸葛正我道,「沒錯,關於這件事情,我亦感到疑惑。一開始,我覺得是蔡京秦檜,又要弄出什麼陰謀詭計。直至後來,我發現他們亦有動向,朝著那攜帶藏寶圖的江湖人動手,方醒覺這並非他們的意思。」
鹿塵道,「我聽說,那攜帶藏寶圖的是個女子,叫鐵心蘭。她是昔年江湖上十分有名的黑道高手狂獅鐵戰的女兒,但武功拙劣,不如其父的十分之一。如此一個人,成了眾矢之的,豈止保不住藏寶圖,自己也將下場悽慘。」
諸葛正我遲疑道,「這事情透露出種種詭異,我正猶疑,是否要令四大名捕前去,照你的意思?」
鹿塵微笑道,「我建議可找到鐵心蘭,暫且收留下來。若有人想要藉助燕南天寶藏的消息,動盪人心,做點什麼。他一定不甘心於這樣一個結局,於是很快就會有第二張燕南天藏寶圖出現,到時候諸葛先生再順藤摸瓜不遲。」
諸葛正我舒展了眉毛,「好,這是萬全之策,就照你說的去做。那第三件事情是?」
鹿塵道,「我希望能由神侯面見皇帝,告訴他昔日在趙府城的來龍去脈。尤其要說明的是,有位幫助完顏洪烈的西夏一品堂高手,可能是漢人,乃至於宋人。歐陽克看出他的武功底細,說漏了嘴,好像是慕容世家的人。」
諸葛正我聽了這話,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看了鹿塵許久,「你確定?」
鹿塵臉不紅,心不跳,「我能確定,這是當時歐陽克親口對我所述,他是歐陽鋒的親侄子,就算未至先天,怕不會目光有差。慕容世家是咱們大宋的武學名門,必不能容下這等敗類。」
諸葛正我心領神會,深知鹿塵無論從何處知道這消息,都註定不可能說實話了。
他也不強求,點點頭道,「你有你的秘密,我不追問。但若這人真是慕容世家的人,確實應當公之於眾。好,這件事情我可以替你辦……第四件事情是什麼?」
鹿塵道,「是公子羽,我希望神侯能看著他。」
這個名字,讓諸葛正我一怔,他喉嚨滾動了一下,如鯁在喉,「你遇到他了?那你們怎麼……」
鹿塵苦笑道,「托祖師娘娘的福,我能完好無損,逃過一劫。」
這理由說服不了諸葛正我,他皺著眉頭看鹿塵,像是要看出他是否已中了極樂大悲咒。
作為曾親自與公子羽交過手的人,諸葛正我非常明白,這傢伙可怕危險之處,不是林朝英隔著千里之外能解決的。但看來看去,鹿塵並無半點身中極樂大悲咒的跡象,他只得接受這一事實。
諸葛正我點頭道,「好,我會時刻關注他的行跡,若有機會,我比任何人都想殺他。」
鹿塵忽然道,「還有件事情。」
諸葛正我眉頭一挑,他覺得這四件事情,一件比一件大條。現在居然還有一件,久違的頭疼起來,「這件事情是?」
鹿塵笑道,「老崔說了,待我回了臨安要請我喝酒,為何不見他人?」
諸葛正我心神一松,終是莞爾一笑。
他們這一番交流,都是談的公事。諸葛正我總能在初次見面,便找到一個人最舒適、最簡單的相處方式,他一眼看著鹿塵,便知道這少年是個心中有萬民疾苦的人。
這種人通常過得急迫,做事緊迫,要把自己許許多多精力,用在實事上。所以諸葛正我和他說話,絕不多說半句廢話,也不客套客氣,而是實實在在,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
他不可能因鹿塵一席話語,傾注所有,也不掩飾對鹿塵的期待及看好。總得來說,鹿塵博得了一些承諾,一些幫助,以及一件事情。
那就是,慕容復要慘了。
當夜,鹿塵帶著眾人暫居神侯府內,並且再次見到了追命。並跟著引薦認識無情、鐵手、冷血,然後是一場酒宴。
四大名捕名字可怕,其實無情很多情,冷血很熱血,只有鐵手一個人的稱號老老實實,與人相符。他一雙手真如鐵一般,內力修為也幾乎達到一種可怕誇張的地步。
是夜,鹿塵和他們相談甚歡,相醉一場。
而同時,諸葛神侯連夜入宮,將慕容復這樁子事情落實。諸葛正我一向老成持重,鮮少有這麼失態,區區一個慕容復自然沒有這般能耐,他怕的是慕容世家。
綜武世界的慕容世家,族群龐大,子系繁雜,在江南盤踞,將霹靂堂雷家也收納其中,勢力之大,幾可比擬丐幫和權力幫。
諸葛正我怕慕容復並非單打獨鬥,而是代表慕容世家中至少一部分人的意思,那麼便麻煩了。
趙構就算是笨蛋,也是笨蛋中的聰明人,是蠢貨,也是蠢貨中善於自保者。他先被諸葛正我打擾,本來大怒,直到諸葛正我苦心孤詣的闡述,方才醒覺過來,冷汗涔涔的下令,派遣使者試探慕容世家的意思。
一旬之後,慕容世家的回信到來。不愧是世家大族,他們自查自糾,很快找上燕子塢的慕容復,意圖拿了下來,交代出去。
事實證明,慕容世家並非人人都念著數百年前的過往,或者該反過來說,恰恰只有慕容復一脈才有這瘋癲狂想。他們在大部分時候不懼皇權,但也絕不願意公然造反。更理想的情況,則是一輩子當自己的江南土皇帝。
慕容復自詡為不忘祖宗榮光,卻被他們視作害群之馬。哪怕不是皇帝質問,他們自己知曉了此事,也要將這人清理出去。
無奈之處在於,這消息是好,卻也不那麼好。至少鹿塵可知,慕容復並未身死受刑,而是趁機反抗,打傷了同族弟兄十幾人,奪門而去。什麼阿朱阿碧,四大家將,自然也都隨之流落,不知所蹤。
這結果令人遺憾,但從此以後,他們將要身份調換,慕容復是過街老鼠,鹿塵是大宋上賓。於是瑕不掩瑜,鹿塵滿心仍是快活。
並且可想見的一點是,慕容複流離失所之餘,更會苦心孤詣的思索,卻怎麼摸不著頭腦,自己這般小心,到底如何露出了破綻。
這一招舉報封號,打擊報復了慕容復,卻也暴露了鹿塵自己。人人都知道鹿塵並未失蹤,也沒有受害。他不知何時,從全真教消失,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諸葛神侯府,並打了慕容復一個措手不及。
慕容復當然也知道。
鹿塵清楚,下次見面時,自己和慕容復恐要直接動手。但他不怕也不懼,反而十分期待。
另一方面,慕容世家則再次派人送來禮物,他們本要將這些東西送去全真教,但鹿塵到了臨安,便就近送來,並且因慕容復一事,送得更見豐厚,算是一種示好。
送來禮物的人更是微妙,她是女人,慕容世情的女兒,人間九秀排行第九,名叫慕容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