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巧遇丘處機

  第2章 巧遇丘處機

  那道士越走越近,正是朝著道觀而來,似乎也要躲避風雪。

  趙府城曾是大宋領地,宋徽宗也自詡道君皇帝,道家信仰蔚然成風,即使被金兵占領,也有遺留。穿越以來,這種道士鹿塵見得許多,也不怎麼稀奇,便就回去烤火。

  這時候,道士唱到尾聲,跨過門檻,進了道觀。

  「道長,來烤火!」

  鹿塵熱誠地吆喝一聲,那道士看他一眼,點點頭,「多謝。」

  卻沒過來,只是皺著眉左右看看,目光鎖定在道觀中破損的天尊雕塑頭上。

  那頭落在地上,橫著看世間,還面帶著讓人看不懂的微笑,台子上則端坐了斷頭的身體,仍在做令人信服的手勢,顯得分外荒誕。

  兩人默然不語,站著一左一右,一時僅有風吹呼呼聲。

  鹿塵嫌太尷尬,又主動問,「道長一直盯著這顆落下的雕像頭,是否感傷?」

  「哪有什麼感傷?只覺諷刺而已。出家人自詡出家,便能不問世俗、逃脫煩惱,可世俗找他們、煩惱纏他們,金狗大軍兵臨城下時,他們不再是出家人,而是大宋人。城破時便是觀毀時,什麼都沒留下。我看出家二字,無非自欺欺人,世間大虛妄、天下一蠢事。」

  那道士不說話則矣,一說話便是長篇累牘,仍看著那天尊頭,眉眼間有鋒芒也有稜角,「小兄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鹿塵嘆了口氣,「道長所說,我深感同意,只對『什麼都沒留下』一說,另有些自己看法。」

  道士緩緩轉過頭來,目光深邃,「哦,願聞其詳?」

  鹿塵道,「道觀是被毀了,道士們也是死了,但曾有人在這裡活過,那人是我養父,他前些日子死了。我剛得了幾分銀子,今年大約是死不了了,興許是明年死,興許是後年死。可沒有這座道觀,我與養父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是這座道觀給我們遮風擋雨,據說當年道士們建成道觀三個月後,金兵便至,他們沒享受到的福澤,最後都留給了我們。道長啊,你聽聽,我說了多少個『死』字,每個『死』都不是開玩笑的,真能讓我死,可我現在還活著,這不正是這座道觀留下的東西麼?也許出家是自欺欺人,他們無法切斷與世俗的聯繫,世俗的惡找上了他們,他們的善也留在世俗。」

  道士看那天尊頭,天尊頭仍微笑。

  他若有所思,低聲道了一字,「好。」

  又對鹿塵作揖,「小兄弟有理,是貧道錯了。」

  「小子無恥,欣然接受。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鹿塵哈哈大笑,伸手撥開地上被寒風吹來的雜草枯葉,「剛才問了一遍,道長似乎不怕冷——但遠來是客,請隨主便,坐下取暖罷!」

  道士莞爾坐下,面露好奇,「小兄弟談吐之間,與形貌不符,莫非有什麼隱情。」

  鹿塵笑道,「道長豈能以貌取人?殊不知昔劉邦以亭長而定漢基,朱元璋以布衣而奠明祚,小子乃是貨真價實一乞丐耳。」

  道士動容道,「真箇好志氣。」

  又道,「看來小兄弟是漢人,不過志氣雖大,世上總少不了志大才疏。能不忘故土情深,謹記先賢事跡,才是真正難得。」

  這道士顯然也是漢人,卻不知怎麼來了大金國。

  鹿塵撓了撓自己臉頰,本以為是口氣夠大唬住了人,沒成想這道士真正敬佩的卻是自己記得兩人典故。

  不好意思道,「道長過獎,小子雖在這城裡出生,卻是個實打實的漢統。因自小愛聽些說書話本、歷史傳奇,偶爾發些胡言,倒叫道長取笑。」

  道士忽道一聲,「得罪了,小兄弟!」

  一伸手,便拿住鹿塵胳膊。

  鹿塵只覺得面前一閃,對方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幾根手指便搭在自己脈搏上,按著好似沒怎麼用力,但無論怎麼想要抽出,都巍然不動。

  接著,便有一股一股熱力傳來,沖刷著身體,還挺舒服。

  ……等等,這是武功?這道士是個武林中人?

  這還是穿越以來第一次遇到武林人士,鹿塵先有些心慌,爾後也慢慢平復。

  道士微閉雙眼,卻仿佛能看到鹿塵表情,厲聲道,「小兄弟,你不怕貧道?」

  鹿塵實話實說,「我看道長不像惡人……而且小子口氣雖大,本事卻小,慌亂也無用。」

  又好奇問,「道長,這是武功麼?」

  「沒錯。」

  道士面露欣賞之色,然後鬆開手掌,「小兄弟,伱雖不會武功,但也臨事不亂,可見是萬難之中,方磨鍊人心,倒叫貧道自愧不如。」

  又嘆了口氣,「剛才貧道並非有心害你,只是看小兄弟身處逆境,志向遠大,生出惜才之心。可惜,你筋骨雖佳,到底經受風霜摧殘,經脈多處損害,只怕於武道之上,難有成就……」

  鹿塵一怔,忍不住失望。本來還有些縱橫綜武世界、成為一代高手的美夢,忽然一下破碎。

  但轉念一想,破碎便破碎吧,有什麼值得執著的呢?前世未能考上清華北大,這輩子做不成高手也是應當。

  再世為人,先知優勢……本就是一筆筆財富了,還要求那麼多?

  他想著想著,心胸不免開闊幾分,又笑道,「照著道長所言,莫非是想要收在下為徒?」

  「沒錯,貧道是有心收你為徒……原本。」

  道士感慨一聲,忽地直視鹿塵雙眼,「但自探查了小兄弟一身筋骨,依著貧道拙見,小兄弟你大約更適合另一選擇,那就是由貧道將你送回大宋,過些尋常日子。」

  做不成高手是可以接受,但決不能接受不練武,鹿塵趕忙道,「萬望道長乞憐,小子自小受金人壓迫,夢裡也想要習武練功、強壯自身!至少不再讓人欺負了!」他想著前身那慘痛經歷,這話不知道多麼情真意切。

  道士苦笑道,「以你的資質,武道艱辛。」

  「我不怕艱辛。」

  「你只怕不知道,世惡道險。」

  「我斬惡衛道。」

  「你就這麼想要學武?」

  「我天生就是要學武,我生來就是為了走上武道。」

  「……哎,你這痴兒。也罷,也罷。」

  沉默了許久,道士嘆了口氣,終於點了點頭。雖說看他樣子,並不對鹿塵的未來抱有期望。

  鹿塵可不管那個,心想著能接觸武學,心底自然而然湧現出一陣狂喜。

  「——不過!」

  但萬事便永遠逃不過一個「不過」。

  道士倏然一頓,話鋒一轉,「貧道另有一名弟子,卻在趙府城中,他身份不凡,我每年北上傳他一月的武學,要在趙府城待上一段時日,白天去教導他,入夜了回到這裡。等足一個月後,再陪你南下,卻可等得?」

  鹿塵隱隱約約覺得這說法好像有點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只點頭道,「既是師兄,自可等得。」

  道士笑道,「貧道教導你的時間較少,先傳你三門基礎功法,你且記下,我不在時,須得日日勤練,到時考校起來,你切莫懈怠。」

  「是。」

  「說到此處……孩子,你好像並未告訴貧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鹿塵。」

  道士還是搖搖頭,「那接下來呢?」

  鹿塵發現自己只念了聲調,就又描述給他,「麋鹿的鹿」「塵土的塵」云云。

  道士嘴裡念了兩遍,忽地撫掌而笑,「好好好,鹿塵,鹿塵,好名字。」

  卻還是看他,又搖了搖頭,「不過貧道卻沒問這個。」

  鹿塵茫然不知,「這……」

  道士見他還是不懂,終於忍不住了,提醒道,「孩子,你跟我學武,該叫我什麼?」

  鹿塵呆了一呆,一拍腦袋,跪倒在地,「師父在上,受我一拜!」

  道士深感安慰,露出慈愛的微笑道,「這才對嘛,貧道丘處機,在江湖上人稱『全真七子』……咦,怎麼了?」

  「……沒什麼。」

  鹿塵瞬間收斂了驚訝的表情,只是忽然想到了剛才師父口中說的師兄,莫非便是完顏康?

  他感到太巧,「師父,你本要去趙府城,為何轉而來此歇息?」

  「倒也不是特意為之,路上喝茶水時,聽說這裡有一處道觀,當年力抗金兵,盡數被殺,特意來此悼念一番。那路上行人,都說這道士可笑,倒是令貧道感到憤慨與諷刺,但愚夫愚婦,也不好計較,這才說出那番偏激的話,倒是你點醒了我。」

  丘處機摸了摸鹿塵的腦袋,忽然形容一怔,伸指勾他散在面上,幾縷頭髮,油漬污穢,面露悲憫神色,「可憐的娃娃,身在異國他鄉,蓬頭垢面,無人關心,可苦了你了。」

  從腰間掏出只鹿皮皮囊,伸手遞給鹿塵,「水!拿去沖洗了臉。所謂學武,別人怎麼講貧道不管,全真一脈,卻非得要端容貌、正衣冠,然後才能樹德行。」

  鹿塵接過皮囊,倒出水來,本做好了冷水洗臉的準備,但一倒出來,卻是溫水。

  不冷不熱,剛剛好。

  他愣了一愣,丘處機又道,「我以內力灌注,時常溫著。」

  還真是神奇啊……這個世界的武力層次也太可怕了,原作的丘處機絕沒有這一手。

  等到鹿塵洗完了臉過來,發現丘處機已不見了。

  不多時,丘處機施施然走回來,一轉手,拿出一套素淨長袍,大小、寬窄分毫不差,「我去城裡買衣裳了,你穿上試試。」

  鹿塵去了道觀的另一處,才把自己脫個光潔溜溜,冷極了。待光速換了衣裳後,上下活動,只覺得妥帖溫暖。

  他穿著衣服,左扭右扭,忽然無言感動。

  前一刻,他還在生死之間遊走,隨時有可能成為街頭巷尾一具僵硬的凍屍,現在卻有人送來溫水、新衣,還有機會學習武學,這待遇天差地別。

  一時之間,幾有再世為人感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