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的話,使得在場眾人,無不驚駭,人聲鼎沸,破口大罵,不絕於耳。
連隱藏在暗處的鹿塵,也不由得感慨起來,岳不群有了靠山之後,行事之霸道,可能還更勝過了左冷禪。當他大勢已成,便左右不管,前後不顧,什麼人擋了他的路,他就直接動手殺了。
不過令鹿塵寬慰一點,在於令狐沖聽到這般變化,居然並未有任何神色上的變化。由此可見,他早已摒棄心中許許多多的幻想,開始終於有了面對現實的勇氣。
現實就是——他必須得殺死岳不群。
但也許世上永遠有一個令狐沖,令狐沖面色如常,能接受這結果,旁邊的岳靈珊卻無法接受。她瞪大了眼睛,雙唇顫抖,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她看到岳不群上台的時候,也許還抱有十足的期待,幻想著父親成為拯救的英雄,心中有十足的期待,旁邊的三人都有覺察。但倏然之間,一切的希望破滅了,她心中只剩下不敢相信。
這和從前的令狐沖一樣,令狐沖只是平靜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卻並未說什麼話。也許正是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寬慰,任何人的理解之言,都等同於空口白說。
於是,他單臂拍了拍鹿塵和張無忌,「我上去了。」
鹿塵和張無忌一起點了點頭,「這是你要做的事情,也是只有你能面對的事情。去吧。」
他們說出這話,輕盈得像是一股風。
風吹過岳靈珊的面頰,她抬起頭來,卻發現身旁那大漢已經消失了。他越過了自己邁步而去,走著拔出劍,一步一步,吊兒郎當,多麼熟悉的吊兒郎當。
多麼熟悉呵。
……
舞台上,岳不群志得意滿,滿臉平靜。
儘管他已盡力想要裝作風輕雲淡,似乎輕輕一吹就能將一整座嵩山吹得山崩地裂的樣子,但他眼中的得意,抑制不住的嘴角,還是暴露出他的真實想法。
他,就,要,贏,了。
贏這個字眼,對江湖人而言,多麼珍貴啊。有多少江湖中人、武林人士,一輩子追求一個贏,卻終究還是求勝無門的?
別說贏了,他岳不群若非種種機緣,連入局的機會也沒有。論勢力,華山派小貓三兩隻,敬陪五嶽末尾,論武功,他至多與恆山派三定、泰山派天門道人相提並論,還遜色莫大一籌,更遠不及左冷禪。
這一切若放在一年之前,左冷禪根本不會將岳不群當做對手。可現在,左冷禪就要死在自己手中,這種天翻地覆的經歷,試問世上誰能擁有?誰能感受?
他媽的若能感受到,又有誰知道這一點有多爽?
場中越是騷亂,岳不群越是感到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他前半生的憤懣鬱結,將許許多多飛揚跋扈隱介藏形,卻只是隱了、藏了,而非滅了、無了。那積蓄的一切,似在這一刻有噴薄而出的勢態。
是以,他再看向左冷禪,也是俯瞰的眼神,卻還面帶微笑,彬彬有禮,似乎正等著對方出招。
左冷禪只覺得他面上微笑,十分刺眼,看得令人心頭火氣。
當下冷哼一聲,「岳不群,你好大膽,你可知道在場諸位兄弟朋友,乃是江湖上各大勢力代表,背後盤根接錯,以閣下的功夫,倒未必能夠接得過哪一位三招兩式。還妄稱什麼殺死所有人,真是貽笑大方!」
岳不群微笑道,「你說得這般仔細,好似也認真考慮過這個想法,只是沒有實施。莫非,左師兄前幾日被江湖大勢逼迫,以至於焦頭爛額時,也想過殺死在場眾人。只不過,你只是想而不敢做,而我敢做。」
左冷禪心中一驚,他的確是想過,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這些個看熱鬧的混球,只是畢竟不切實際。岳不群現在講來,竟好似看著他這幾日的心理活動,說得一分不差。
他心中驚動,臉上卻不動神色,「真是血口噴人,看來華山派上下眾多弟子的犧牲,也只不過是你發難的藉口。岳不群,你真是狼子野心,五嶽派如何容得下你!?」
岳不群哈哈大笑,「天哪,我們兩真是像極了,若某一日我弄不清楚你的底牌,一定也是你對我行使霸道,而我對你假借仁義。不過,今時今日,占據主位的是我,勝利者也只會是我。」
他收斂笑容,抬手一揮,「給我安靜下來!」
在他身後,數個頭戴斗笠、身形各異的青衣人跳躍而出,朝著四方籠罩過去。看他們的聲勢,居然無不是先天高手。江湖中人,自然無不是刀口舔血之徒,看得懂情勢,於是不用這些人物動手,自己便安靜下來。
岳不群等到大家安靜了下來,滿意的點點頭,忽然又仰天大笑道,「安靜了也要殺死你們,哈哈哈哈。」
左冷禪看著這些高手的聲勢,也不禁動容。忽然之間,他對著東方那位青衣人供一拱手,「若我沒有看錯,這是朝廷之中六扇門的名捕『金九齡』,你怎麼會?」
那青衣人呆了一呆,也無奈的取下斗笠,露出一張灑脫俊朗的面孔,「我是金九齡,左盟主好眼力。」
又側過頭去,看向遠處護龍山莊的上官海棠,卻是露齒一笑,不張揚,也不保守,平平緩緩道,「上官莊主,今日既然我身份敗露,看來不殺了你,以後公門便混不下去了。」
左冷禪身形一顫,暗忖,「但就一個金九齡,已不是好對付的,難不成在場其他幾個……」
金九齡久在公門,耳目敏銳,一眼便看出他神色中的破綻,笑道,「左掌門,休要多想了,在場眾多朋友,哪個都不在金某人之下,你們今日嵩山之上,休說只是郭嵩陽和許天衣兩個助力,就是再來五六個,也不在話下。」
左冷禪面色一僵,雙手捏了捏,又鬆了松,眼珠子定了一定,才轉了一轉。
他的目光,轉過許多鎮守四方的青衣人,青衣人包裹住這個不大不小的廣場。有人想要離開,卻被輕鬆一彈指便點倒,倒下四五個人後,便無人再有動作。
這些人的武功,若都不在金九齡之下的話……
他只敢想到這裡,卻不敢繼續想下去,自己的掌心,便已滲出汗水。
郭嵩陽和許天衣卻站在原地,旁人看不出他們的神色有什麼變化,似乎是高手的自傲,又或者已凝神注意旁人的眼耳口鼻?
他們的對話,聲音不大,卻被人人所在乎,所牽掛。傳了出去,頓時使得在場很多人,都心灰意冷。還有很多人,則心思活泛,轉著眼珠,想要加入到岳不群屬下。
左冷禪的目光,終於看向了岳不群,嘆了口氣道,「看來,你終於是勝過了我。但我始終弄不清楚,你到底何處使喚這樣多的高手。」
岳不群道,「勝過你,無疑是件值得自傲的事情。可惜,岳某委實勝得不夠光明磊落,但至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岳某的意思是,拜會拜會左師兄的『莊劍』。」
左冷禪目光一凝,「你也配當我的對手?你的紫霞神功,尚未達到先天,就算達到,沒有領悟劍意,如何稱得上我的對手?」
岳不群微微一笑,「請左師兄拭目以待。」
正這時,忽然有個聲音傳來,也是哈哈大笑,讓人無比的熟悉,「師父,也許在左師伯當你對手之前,你更要試試弟子的劍法啦。」
岳不群臉色一變,岳靈珊臉色同樣一變。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轉過頭來,正想尋找剛才那兩個歐陽克、曾阿牛,卻發現他們已經失去了形跡。
而在舞台之上,只見一個人,以剛才岳不群的身法飛上舞台,並且揭開自己臉上的面具。他揭開面具的動作,簡直與岳不群別無二致,只是下面露出的,卻是一張青年的面孔。
他單手獨臂,落拓滄桑,劍眉星目,薄唇長臉,手持一柄玄鐵劍。
正是令狐沖!
岳不群見了這人,面色一黑,大罵一聲,「逆徒,你果然還活著!」
令狐沖曬然一笑,「師父未死,徒弟當然也會活著。至少,君子之道,未能踐行,理當赴死的是你才對!」
這一下驚變,又使得在場眾人,產生一陣陣騷動。
「他就是傳說中練成魔劍,滅了華山派上下的華山派首徒令狐沖?」
「不,不對,是岳不群指示那群青衣人,滅了華山派上下,使得自己師出有名,能夠在今日發難。到時候他下山去了,山上人都已被滅口,怎麼說都是他有利。在江湖人看來,他仍是君子劍。」
「這麼說來,令狐沖與岳不群為敵,卻是咱們這一方的?」
「沒錯,他必然是不與岳不群同流合污的俊傑,我早已聽說過令狐沖的名頭,他雖是放浪形骸,卻也至情至性,果然不差。」
休說他們這些外人,連左冷禪見了兩人的對峙,也在心裡犯起嘀咕。不過到頭來,局面對他極佳,至少他可以坐看龍爭虎鬥,看看岳不群到底是練成了什麼神功絕技,竟然挑戰自己。
而在這一切明面動作之下,沒有人發現,有兩個少年,正找上了那幾個青衣人。雙方目光一碰,便一起很默契的消失在了原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