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高手對峙,一觸即發

  任我行和向問天、任盈盈三人,本來在說些不為人知的江湖秘密,可能事關未來天下大勢。沒成想,就在這時,所站立的地方,忽然轟然下墜下落。

  向問天和任盈盈臉色一變,想要躍起,跳躍,躲避,找到落腳處,卻全然沒有用。因為這座酒樓,一樓二樓,所有建築主體,包括地板、房梁、牆壁,都一起支離破碎,天崩地裂,失去倚靠。

  不過他們武功卻也有所成就,向問天是先天高手,任盈盈也有後天一品。兩人若放在普通江湖之中,足可以縱橫睥睨,不愧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與聖姑。

  如此挫折,一時到來,雖不免猝不及防,亦難不倒他們。煙塵四起中,他們兩人慌而不亂,身子撐開內力,衣袍獵獵鼓盪,不見半點狼狽,身上仍然能夠片塵不染,飄然落在地上。

  過程中,向問天抬手抵、擋、打、推,如雨墜落的各式木料、碎塊,被他精準捕捉,一一打飛。而任盈盈打出黑鞭,舞成手中一條飛射的墨蛇,罩住自己,形成密不透風、水潑不進的防禦勢態。

  兩人落了地,發現整座酒樓,不知何時,赫然再無旁人。仿佛是神不知鬼不覺,被搬空了所有人,只剩下了一座獨樓,空空如也,矗立在這兒。甚至,整條街道,都沒有了多餘的行人。

  他們如此一落,驚魂甫定,抬頭一見,透過砸落地面激發的漫天飛塵,看見三道人影,站在面前。

  三道人影卻不看他們。

  他們抬頭,看向半空之中。

  半空之中,是任我行。酒樓下墜了,向問天和任盈盈落地了,但他沒有跟著下墜,也沒有跟著落地。甚至,他還是坐著的。他坐在半空之中,一座不存在的椅子上。

  他像是君王,又似乎神祇,那些俗世凡塵許多東西,無法將他的高貴動搖。他的屁股下,是氣流交纏凝聚編織而成的一座椅子,沒有形體,卻可隱約見到輪廓,因風而顯,遇塵留痕。

  也就是說,在整個酒樓下墜的時候,任我行本來坐著的椅子,自然跟著墜落,然後撞在地上,支離破碎。但任我行巧運玄功大法,吸星攫氣,竟從虛空之中攝來大量空氣,凝聚成形,間不容髮,替代了那隻椅子。

  於是他從頭到尾,不動不搖,並未因高樓的墜落,而有絲毫變亂。「椅子」御風憑虛,托著任我行在半空中扮演仙人。他側頭,凝眸,抬手抵住下巴,面無表情,帶有令人徹骨寒膚的殺意,宛若周天之上,冰冷無情的蒼天。

  他目光一掃,發現來者三人,兩個道士,一個公子。

  任我行打了個哈欠,仿佛睏乏。也許,他曾嚴陣以待,既防備東方不敗,也警惕武明空,但來者不是日月神教教主,更不是大唐千古第一女帝。於是,他覺得掃興。

  任我行已經不是日月神教教主許久了,但他的派頭仍是教主。所有他想問的問題,都有別人自然懂事的替代。

  向問天踏前一步,橫掃三人一眼道,「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鹿塵道,「來的是人,是來殺人。」

  他的話像鋒芒畢露的針,刺得向問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空之上,端坐於氣椅之上的任我行忽然仰天大笑,笑盪風雲,聲如震雷霹靂,「好好好,有意思,老夫多年未出江湖,沒成想還能遇到這樣有活力的小輩。」

  江小魚上前一步,高聲道,「任我行,江湖已不是你的時代,何必再蹚這亂七八糟的一處渾水?貧道乃武當山上江小魚,你今日的目的,我們已經知曉,勢必不能容你肆意妄為了!」

  任我行笑聲一收,冷哼一聲,「武當派是有高人坐鎮,卻未必真能在我大明作威作福!休說今日,當年老夫也招惹了你們武當,沒有張邋遢出手,誰能奈何得了我?」

  目光一轉,再落在旁邊的張無忌身上,神色一怔,「哦,張無忌……是你小子!」

  張無忌苦笑道,「任教主,你好,多年未見,難為教主還記得我。」

  任我行淡淡道,「你的外公殷天正反了我,反出教派,自創個什麼天鷹教。但到頭來,老夫念著他為著神教勞苦功高,也沒對付他,你不念著我的恩德麼?」

  張無忌肅然道,「任教主,你休要顛倒黑白,你當年將我從武當山上掠走,是為什麼,真當在下不懂麼?也無非是借著名頭,將我掌控在手,要挾我的外公,為你所用而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任教主,好自為之。」

  任我行面色不改,只是嘆息,「可惜,可惜,老夫快要功成,卻遇上了東方不敗發難。日月神教到底四分五裂,不復昔日大明尊教的威風神氣了。」

  又抬眼看向張無忌,「我從向左使和盈盈口中聽過你,當年的棋子,已成為咱們神教近年來的後起之秀。是東方不敗將你重用麼?今次的消息,是從你那兒走漏了出來?你就帶著這兩個年輕後生,來觸老夫的眉頭?找死!」

  他口吐找死二字,終於不再笑,而是怒容殺意,一起迸發。

  鹿塵皺眉道,「說來說去,什麼亂七八糟的。任我行,我們三人此番過來,就是為了殺你,你受得住麼?」

  向問天冷笑,踏前一步斥道,「大膽!你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任教主當年縱橫江湖時候,你這小娃娃,怕在襁褓之中。」

  鹿塵看著向問天,忽然笑了,「你真可憐。」

  向問天一怔。

  鹿塵說,「你其實早該看出,我們三個所謂『娃娃』的本事,早在你們之上。說到底,你也好,任盈盈也罷,是東方不敗眼中的跳樑小丑,也是我眼裡的兩個笑話。你見我第一面,就怕死我了,對不對?」

  他說,「因為,我從見你第一面,就想要殺了你。所以,你不安,也害怕,但是又不知道不安害怕從何而來。只有等到我提及任我行,你才敢說話,抬出來你的尊主來壓著我,你根本沒有面對我的自信心。」

  他下結論般說,「從這一點看出,你哪裡是什麼天王老子,根本是縮頭兒子,無能之輩。你不要再擋著路,要不給我磕頭認錯,要不就給我死!」

  他口氣太大了,也太狂了。豈止是任盈盈一怔,連任我行都感覺到三個年輕人之中,縱然都是卓絕,卻隱隱約約,以這個不是武當山、不是日月神教的道士為首。

  向問天卻沒有發怔,也沒有覺察。

  只是發怒。

  氣得發抖。

  從出生到現在,從未有一刻,有這麼忿怒過。

  他虎吼一聲,身子猝然一彈,朝著鹿塵撲了過來。

  任我行安坐在天空之上,老神在在,占據地利,但眼見此事,依然眸光一暗。他看得出來,向問天沉不住氣,中了鹿塵的計。老實說,他和這三個年輕人一見面,就知道他們不好對付。

  這同樣也是鹿塵、江小魚、張無忌三人的感受。

  一方面,任我行再強,畢竟受到不完整的北冥神功「吸星大法」所困,他的功力昔年就未能臻至純境,自被東方不敗破功,還跌落了大三合,至不完整的小先天中。

  另一方面,就算任我行再孱弱,武學再不完善,境界再如何缺損,或再遭受了什麼折磨、囚禁、破功、挫折、侮辱……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總是一位曾登臨大三合的「武學大宗師」「武道大宗匠」。

  誰也不可小看了這樣一個人。

  所以,他們一見面,就對峙。

  並且算計。

  任我行留在天空,不是裝腔作勢,而是特意顯示功力,以彰顯氣派。他一身內力,雄渾之至。乃是當年攜日月神教的氣象,橫掃十三教、二十七門、五十六勢力,將其整合為自己屬下的收穫。

  過程中,他打殺高手,吸收內力,無數天之驕子,倒在他的掌中,成為了人干,所得內力數目,不是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而是萬萬年。他的內力是用不完的,數不盡的,不會力竭,也不會枯寂。

  換言之,他練成了一身似長江黃河的功力,直至滔滔不絕,沒有人可以使得他乏累。

  但有萬萬年的內力,不代表他的實力是那些只有數十年內力的人的百倍千倍。最多,他能連續戰鬥,不疲憊不睏乏。在內力達到某個層次之後,數量已經不再重要。

  當然,就算如此,一般的小先天對他而言,也和笑話差不多。像是丘處機那般的水平,來一百個、一千個,他非但不會害怕,只會覺得吵鬧。

  可鹿塵、江小魚、張無忌卻不同。

  非常不同,完全不同。

  如果硬要形容,他們可以是一場暴雨,可以是泥沙沉積,還有的可以是個用炸藥的光頭。以純粹的實力論,他們對抗不了黃河長江,卻可以使得黃河決堤,也讓長江泛濫。

  終究來說,是任我行內力過剩,境界卻有限。他無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就如同一個古老的道理,叫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於是,在很多時候,他磅礴的內力形同重達千萬億兆鈞的重物,砸人的時候固然所向披靡,無敵於世,但若被對方找到竅門,一個失手,自己把自己砸了,顯然自個兒也成了肉醬。

  所以,他務求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要有成效,有目標。

  更確切來說,他忌憚這三個年輕人。從第一眼開始。

  這話說了出去,必然令無數人大跌眼鏡,紛紛覺得以他一代雄主的身份,十分跌份兒。但任我行不在意,不在乎。他只想贏,也只求勝。他在那兒彰顯功力,增長自信,並試圖尋找破綻。

  可他沒想到的是,鹿塵在有意無意之間,好像看破了他的意思。這小子的敏銳,超過另外兩人,似乎並非是什麼名門大派、天之驕子,而是從底層廝殺,有過身經百戰的經驗。

  於是,就連向問天也中了他的計策。

  向問天一動,一撲。他是先天境界極深的高手,即便屈居於日月神教之中,為人副手。但在江湖上許許多多的大派掌門,也不是他的對手。是以,這一撲看來簡單,實際上迅捷猛烈,內含諸多變化。

  他縱橫江湖,也是多年,平日對敵,往往就是這麼一撲過去,武功稍弱的,當即被撲死。武功強一些的,他跟著變化,也能置人於死地。

  可惜他今次遇上的鹿塵,卻不是武功強的,也不是武功弱的。

  鹿塵的武功是妙。

  他並未一味和向問天比誰更快、誰更猛,而是凝神觀察,雙目很清澈,也不慌也不亂。到一個恰當的時候,他的手忽然動了。一閃,一起,一落,一收。

  像是乾淨利落的斬斷了什麼。

  向問天卻忽然覺得眼前的世界模糊了。

  一下子,夜色被切成了很多片,其中一片,落在他的眼眸。空氣被打散成了很多塊,有一塊,阻礙在他的真氣前。

  鹿塵一出手,太巧妙了。巧妙得讓人嘆為觀止。

  那種巧妙,就好像向問天的動作,在他眼中早已經出現了一千次,被他從各個角度,看的清清楚楚。

  若打個比方,這一招一式本身,是了一座碩大精密的建築,裡面種種榫卯、機巧,全都一覽無餘。而鹿塵一出手,便把這建築中某個至關重要的部分,抽了出去。

  於是整個建築,無論再宏大、再偉岸,都轟然倒塌,不成體統。

  他這麼一出手,便真有一種「天下武學總綱」的感受。無論是誰,無論怎麼出手,無論強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簡簡單單,五指張開,什麼都要自投羅網的進來。

  向問天頓覺,自己本來頗有把握、頗為自信的一撲,一到半路,遇上鹿塵的一手功夫,真氣輕輕飄飄一拍、一盪,也沒見什麼真功夫,自己便似乎像是要撞上一條死路一般。

  他臉色一變。

  驚變。

  心如死灰。

  意冷。

  他沒想到,自己這麼不濟事,天王老子的名號,多麼威風,怎麼遇上一個年輕人,一招就要擒拿?

  他遭遇了重大的打擊。

  任我行就跟著不得不動。因為他如果不動,向問天立即就要死。不過他一動手,也就象徵著江小魚、張無忌都要跟著動手了。他們三個是同一時間,同一刻動手。向問天一沉不住氣,他們就一起動手。

  這就叫一觸即發!

  高手對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