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推論
幽靜的夜色下，為採摘治療萬春流的藥草，蘇櫻獨自一人來到野外。
倏而周遭氣氛突變，蕭瑟的谷間晚風迎面吹來，掠過少女的發梢，裹挾著淡淡香氣，擾動了不知掛在何處的風鈴。
鈴聲叮鈴，清脆宛如樂章，喚醒了沉睡在平野草叢中的青蟲。
一時螢光點點，絢麗奪目。
「這個地方，哪來的風鈴聲？」
「這個時節，哪來的螢火蟲？」
蘇櫻正自納悶，又覺鈴聲越發緊湊、越發清晰、越發逼急。
下一刻，月色下突然出現了一口箱子。
箱子是鐵做的，兩頭用鐵索吊在不知何處，一道白色身影站在上面，就這樣兩腳踩著箱子，如盪鞦韆一般飛了過來。
如此登場，可謂驚艷、絕美。
是惡人谷中的人？還是……
蘇櫻眼中流露出幾分疑惑，但很快這份疑惑就變成了警惕，因為她發現對方似乎是衝著自己來的。
箱子落地的瞬間，兩頭鐵索迅速收縮倒卷而回，白衣人輕輕落地，掏出一支泛著淡淡綠光的小扇子。
蘇櫻這才看清，對方不止身穿一聲白，頭上還戴著一頂白帽，就連臉上，也掛著一副白色的鐵面具。
「這副模樣，我好像之前聽老大說起過，你是……」
「風鈴一刀聲？！」
「但你不是死在苗疆了？」
猜到來人身份後，蘇櫻立刻就意識到對方來意不善，而且絕對不是自己打得過的對手，於是放下藥囊，腳步開始後撤。
風鈴一刀聲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鐵箱子旁，掏出一沓畫像，一邊翻閱一邊望著蘇櫻，似乎是在比對容貌。
眼見對方不理會自己，蘇櫻既擔心、又害怕，只得硬著頭皮且說且退：「聽說你也是道上有名的殺手了，如果這回是來報仇的，建議你直接去找我老大。」
風鈴一刀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隨即從面具里傳出一個冷漠的聲音。
「女醫師，蘇櫻，身份確認無誤。」
沖我來的？
不對，應該是沖我們所有人來的！
蘇櫻很快就明白了，對方的目標很可能不止自己，還包括此時身在惡人谷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們。
「我只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對我動手，不覺得有失格調嗎？」
「你是醫師，有你在，萬春流就有恢復的可能。」
這怎麼又扯上萬春流的？
蘇櫻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是，如果你的目標是阻止萬春流恢復過來的話，你直接去殺他不就好了，殺我幹嘛？」
風鈴一刀聲：「……」
空氣忽然沉默了好一會，只剩下幽幽風鈴聲迴蕩在平野上。
突然，風鈴一刀聲腳步一踏，鐵箱子受力震起。
他再將手放在箱子上一按，霎時便有無數飛針、暗箭從箱子中激射而出，襲向蘇櫻。
「說不過就動手？！」
眼見對方不由分說直接開干，蘇櫻頓時花容失色，方寸大亂，不過很快又收斂心神。
「我現在可不是被魏無牙幽禁在山間、不會武功的小姑娘了！」
算算時間，蘇櫻修煉兵甲武經寧之卷也有好幾個月了。
之前跟著小魚兒在江湖上歷練了一段時間，在萬事屋工作期間，也打過不少山賊、惡匪、強盜，有一定的戰鬥經驗。
面對眼前的強勢襲擊，蘇櫻不加思索，自腰間抽出一支短劍，手腳並用，或閃或擋，強迫自己冷靜應對。
但風鈴一刀聲能夠成為殺手界的大名人，他的攻擊又豈是能夠輕易擋下的？
不多時，蘇櫻就因應變經驗不足而負傷敗逃。
「走得了嗎？」
風鈴一刀聲冷喝一聲，身形瞬動，轉眼之間，便橫跨數十米的距離，來到蘇櫻身前，隨即手中墨綠彎刀乍現，寒刃現芒。
「這一次，我不會留招了！」
就在逼命一瞬，身後劍氣、掌力、拳風、鞭影同時襲來！
「嗯……不對！」
察覺到異常的風鈴一刀聲，立刻回身旋刃。
嘭——！！
短暫的一聲轟鳴之後，風鈴一刀聲竟被震退數丈，隨即又見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各自跳出來一條人影，加上之前的蘇櫻，五人聯手堵住去路。
「中計了……」
風鈴一刀聲低聲呢喃，因為圍住他的人，正是林平之、慕容九、鐵心蘭、張菁四人。
「支援不可能來得這麼快，所以你們是早有所備……」
「但我不明白，你們是何時看穿的？」
……
「我不明白，你是何時發現的？」
幾乎同樣的問題，幾乎在同一個時間，也經由燕南天之口問了出來。
只不過他詢問的對象，是路平。
原本說要去谷內逛一逛的路平，此刻竟然出現在了醫館門口，出現在了小魚兒身後，燕南天身前。
只見路平兩根手指併攏，穩穩夾住了燕南天刺向小魚兒的劍刃，使其無法存進，隨即一掌拍出。
燕南天不敢大意，立刻收劍格擋。
一攻一防間，路平趁機帶著小魚兒拉開距離，來到院中，隨即雙手齊發，點穴止血。
暫時緩解小魚兒的傷勢之後，路平這才抬頭看向從屋內緩緩走出來的燕南天。
「你問我何時看穿的？」
「最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是因為萬春流臨時前的話，『小心、燕南天、瘋』這幾個字。」
路平神情冷漠、目光平靜，似對眼前的情況早有所料。
「我原本以為，他是想告訴我，你雖然清醒了過來，卻因醫治過程出了差錯而陷入瘋狂，直到我看到你精神正常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再然後，今日收拾這院中守衛屍體時，我發現他們身上所中雖是劍傷，但致命傷卻是刀傷，只不過那些刀傷都被劍傷所覆蓋了。」
「於是我去了草藥倉庫，查看那裡的傷亡情況，結果發現閻王鬼途的『碧真』所率領的殺手們，身上所中的除了劍傷之外，也有相同的刀傷。」
「那刀傷，我之前曾在苗疆見過，所以認得出來，那是偏鋒刀法造成的傷痕，也就是說，動手的人是偏鋒無忌，即風鈴一刀聲！」
「那時我才恍然大悟，萬春流所言的最後一字，不是瘋狂的『瘋』，而是風鈴一刀聲的『風』！」
「他想對我說的話，也不是『小心，燕南天瘋了』，而是『小心燕南天、風鈴一刀聲』！」
路平一字一句，將自己的推導過程說了出來。
「原來那個時候，他還保留有意識嗎？我真是大意了……」
燕南天很是詫異，對自己的疏忽感到幾分懊悔，但更對路平的思維邏輯感到不敢置信：「不過，僅憑多出的刀痕，就做出這種判斷……這怎有可能？！」
「完全有可能！」
路平搖搖頭，說道：「在苗疆的時候，我已從風逍遙口中得知『風鈴一刀聲死而復生』的異狀，也探查到他與閻王鬼途之人有所聯繫。」
「前後線索一串聯，我便大膽猜測，除了白天的那幾人之外，閻王鬼途還派了風鈴一刀聲在這裡，並且他還有一名用劍的同夥。」
燕南天還是覺得荒謬，再問道：「就算這樣，你又如何斷定那名劍者是我？」
「嗯……好問題！」
路平略微沉吟，搖頭晃腦幾秒之後，解釋道：「其中一個原因，是你放跑了十大惡人和閻王鬼途。」
燕南天立刻辯解：「我說過，那是因為我的內功尚未完全復原……」
「你不是說，你已甦醒好幾天了？」
路平冷笑一聲：「若是內功尚未恢復，你為何貿然出手？」
「無人知曉已經甦醒過來的你，若真有心除惡，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等到十大惡人、閻王鬼途內耗結束之後，再出面收人頭，但你卻衝動地同時向他們雙方宣戰，全無半點『大俠的智慧』，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想要放他們走，但又要維持『燕南天』的形象，所以才各殺一人示威兼洗清嫌疑。」
「當然，為了讓你的同伴知道這件事，你特意在事情終落之時，向他們發了一掌。」
「若我所料不差，那一掌應該是你獨有的功夫，他們由此知道你是同伴，所以才肯甘心退兵，靜待後續。」
「或許，他們此刻正陳兵谷外，只等你一聲令下，就會衝進來將我們一網打盡！」
燕南天沉默，無言以對。
他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失誤，留下了多少的破綻。
路平見狀嘆了口氣：「其實只憑這些，要確認我的推斷還是有所不足，所以我才故意製造機會，引蛇出洞，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麼沉不住氣，都不願意等我們離開之後再行動，反而這麼快顯出原形。」
「莫非是擔心萬春流醒來之後，爆出你的秘密嗎？」
一旁的小魚兒已經聽懵了，目光不停在氣質大變的燕南天，和周身的路平身上徘徊。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老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燕伯伯，難道你是閻王鬼途的人？」
此刻，小魚兒心中既迷茫又震驚。
要知道，那可是燕南天，是江湖上被白道讚揚、被黑道恐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等一的豪俠，怎麼可能會是閻王鬼途的人呢？
他不能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