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狡兔三窟

  那女子離開了縣老爺的府邸。

  剛落下圍牆便把身上的裙子給脫了下來。

  露出裡面早已準備好的夜行衣。

  接著她又在左手戒指上一抹,掌心裡便多了一個水袋。

  嘩啦啦——!

  打開水袋往臉上倒了些水,慘白的面頰眨眼恢復了正常。

  月光下,女人的面龐清晰浮現。

  卻哪裡是什麼駭人的厲鬼,明明就是那瘸腿的讀書郎陸天明。

  「咳咳!」

  陸天明揉著喉嚨,急忙灌了口清水進去。

  剛才夾著嗓子說話,差點沒把他自己給憋死。

  「老不修,深更半夜的還這麼來勁,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啐了一口後,陸天明伸手往懷中一摸,立時掏出四錠白花花的銀元寶。

  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兩。

  這些銀子是他剛才在梳妝檯上順來的。

  估摸著是那老不修巴音同庚巴分完贓後,特意送來給小妾用。

  想不到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裡。

  整理好一切後,陸天明望向齊格縣正東方向。

  「瘸子這銀子,燙手得很啊!」

  說著,他嘴角輕輕揚起,一瘸一拐消失在夜色中。

  ......

  拉坦倉是齊格縣頗有威望的江湖大哥。

  今年三十五歲的他正值壯年。

  憑藉心狠手辣的行事風格,他在縣城裡擁有一家規模頗大的珠寶店。

  店裡面的東西賣的比市場價低出很多。

  在旁人看來那絕對是虧本的營生。

  但是熟知拉坦倉的人都知道,他這買賣,完全就是無本的生意。

  理由無他,店裡面的東西,全是他帶著手下幾十個兄弟殺人越貨搶來的。

  殺人放火金腰帶,在地廣人稀的烏彌國,從來都不是一句讓人熱血沸騰的口號。

  拉坦倉的大半生,可以說一直在證實這句話在烏彌國是一句『真理』。

  他這接近二十年的強盜生涯,積攢的財富不比縣太爺巴音少。

  更是有傳聞說他在附近的幾個縣城都有房宅。

  此刻,又有一筆『生意』擺在他的面前。

  可他卻有些遲疑。

  「兄弟,一個楚人而已,你這麼猶豫做什麼?」

  燈火通明的堂廳內,庚巴滿臉都是不解。

  今晚他興高采烈帶著好消息來找拉坦倉,哪知對方卻一直下不定主意。

  拉坦倉抬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仍舊搖頭不語。

  「你信不過我,擔心你把事情做了後,我帶人過來做那身後的黃雀?」庚巴不快道。

  拉坦倉搖頭:「你我認識幾十年了,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

  「那不就結了?兄弟,那瘸子被坑了一百兩銀子,眼睛都不帶眨的,絕對是條肥魚,你把弟兄們帶到客棧去,我負責在外面放風,屆時錢財咱們一起分,這樣的橫財不香嗎?」庚巴苦口婆心道。

  如此大的誘惑,對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來說必定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可那拉坦倉仍然面露難色,又灌了幾口酒下去。

  庚巴見狀,煩躁的望向旁邊伺候倒酒的潑婦額素,並朝拉坦倉那邊努了努嘴。

  額素放下酒罈,小心翼翼坐到拉坦倉旁邊,柔聲細語道:「男人,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這不是你以往的性格啊?有什麼難處你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別總是悶著不說話。」

  拉坦倉瞥一眼身材日漸臃腫的額素,不咸不淡道:「男人說話,你插什麼嘴,站起來好好伺候就行了。」

  額素嚇了一跳,急忙起身重新把酒罈子抱在懷裡。

  咕嚕——!

  拉坦倉將碗裡剩餘的酒水喝完,舔了舔嘴角,這才認真道:「庚巴兄弟,這麼多年過來,你可曾見我在齊格縣犯事?」

  庚巴聞言一愣。

  皺著眉頭開始思索。

  「對啊,我仔細一回憶,你在齊格縣似乎從來都沒有做過壞事。」庚巴疑惑道。

  拉坦倉搖頭:「不是似乎,是肯定,你知道為什麼嗎?」

  庚巴迷茫的搖了搖頭。

  拉坦倉開始有節奏的敲擊桌面,似乎在組織語言。

  頓了片刻,他正色道:「我雖然是個粗人,但是看過不少楚國的書籍,他們有一個成語叫做狡兔三窟,意思我想不用解釋你也懂。

  做我們這行的,單靠勇氣活不長久,還得動腦子,我為什麼要在周邊縣城買宅子?並且把宅子免費讓別人住?不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行蹤嗎?」

  庚巴不解道:「兄弟,你何須如此擔心?你跟縣太爺巴音的關係,歷來不都挺好?難不成還擔心他逮你不成?」

  拉坦倉笑了笑:「不僅是巴音老爺,我跟周邊幾個縣太爺的關係都很好。」

  聽聞此言,庚巴就更不理解拉坦倉為什麼要如此警惕。

  「能否仔細講講?」庚巴好奇道。

  「我跟這些縣太爺的關係,那都是用銀子在維持,但你不要忘記一件事,官始終是官,匪終歸是匪,我必須要考慮到這些個縣太爺翻臉的那一天。

  而且楚國還有一句話,叫做兔子不吃窩邊草,只要我不落把柄在他們手裡,我就多一分安全。

  殺人放火金腰帶?那是低級的強盜,只有像我這樣做,才能在刀尖舔血的生活里尋求一絲安穩,正因為我不在窩邊犯事,並且每個縣城都有眼線,才可以在這裡安安心心的跟你喝酒聊天。」

  拉坦倉嘴角上揚,有那麼些得意。

  庚巴聽愣了。

  想不到一個土匪,腦瓜子裡竟然這麼多彎彎道道。

  再念及自己住那宅子也是拉坦倉免費提供給自己的,庚巴不禁冷汗直流。

  他與拉坦倉相識多年,後者每年打點給他的銀子,比俸祿多了兩三倍。

  如果有一天,縣太爺巴音真要動拉坦倉,受了這麼多恩惠的庚巴絕對會提前過來報信。

  然而,拉坦倉卻從未向他提起過『眼線』二字。

  庚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想不到潛移默化中,自己已經成為了對方的『眼睛』。

  周邊縣城的那些宅子裡,恐怕也是自己這樣得了不少好處的官家人。

  思索片刻,庚巴聲音乾澀道:「兄弟,我從未想過你是如此謹慎的人,今夜得見,當真大開眼界。」

  他抬起桌上盛酒的碗,狠狠往嘴裡灌了一口。

  興許是酒水不過癮。

  他站起來搶過額素懷裡的罈子,咕嚕咕嚕就往嘴裡倒。

  無論什麼樣的人,有一天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的馬仔,心裡多少都會不舒服。

  但事實就是如此,誰又會放著別人送過來的銀子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