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樹林被黑幕所籠罩,在這片幽深的林間,月光透過繁密樹葉的縫隙,只有少許的微不可見的光點灑在潮濕的土壤上。
只有夜間才見清涼的微風拂過草叢,傳來沙沙的輕動。
對面少年高挑的身影長立在林間,仿佛與昏暗的夜林融合為一,明亮的發色醒目,卻是壓抑環境中唯一能喘息的,卻也致命的熾熱。
「……我不想。」
夜月垂眸,時常翹起的嘴角難得被拉平,清亮的眸子盯著黑黢黢的地面。
地面上的黑暗似乎能吞噬人心。
「我不想草率的結束。」
「雖然不知道,在月島君看來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不過,即便是我,我也在很認真地對待這場戀愛,不是過家家,也不是玩鬧的心態。」
一直輕快溫和的聲音仿佛從生機勃勃的夏天墜入凋亡的秋,如同落葉飄入枯草堆中悵然若失。
少女抬起精緻的臉蛋,愁色久久縈繞在眉宇之間,寶石般的紅眸都像是被裹上了一層灰。
「既然是交往,我還是想儘量和月島君走得更遠一些的。」
「……」
月島螢握緊雙拳。
緊緊抿著唇,昂起下巴,臉上的彆扭之色更加濃郁,黑框眼鏡下的眸光閃動不止。
一隻手像是在試探性地摸索著他心的位置,一下一下地撩撥。
這樣的情況,不是好像不對的人是他了嗎?
想走得更遠一點是什麼意思?結婚嗎?喂喂,清醒點啊!
攥緊的拳更加用力,修剪圓潤的指甲刺入肉中。
夜月認真的看著他。
為什麼要這麼草率的結束呢?約好的時間根本就還沒有到,不是嗎?雖然對方堅持的話,自己也不願意勉強,但是她還是想再爭取一下。
「月島君也知道我是非常容易引起別人誤會的人,然而我本人對這一類的事情並不是很敏銳。所以,即便會讓你很不情願,但是,還是請月島君稍微對我敞開一點心扉,一點點就好。」
「……」
「月島君?」
「……朋友。」
「什麼?」
夜月一愣。
對方的聲音太小,她沒有完全聽清。
「別讓我再說一遍啊,笨蛋。」
月島螢低下頭,一隻手伸起寬大的衣袖,擋住了發紅的耳根,和白皙俊俏的臉龐。
他到底還是服軟了。
「那個,朋友,是誰。」
頎長的身形勾著背,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握,修長的手臂上肌肉的輪廓清晰起來。
朋友?什麼朋友?
她懵了一瞬間,下意識去摩挲被自己鄭重地放好的摺扇。
是這個嗎?
「是送給朋友的哦。」
輕輕開口,「這個朋友,是女性的朋友,就像月島君和山口君一樣關係很好也很純粹的,我想去好好珍視的朋友。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家人。」
神奈一直對待自己很好。
好多次拖到比較晚回家,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準時間,明明告訴過那個人不用來接自己。七八點鐘出來會發現神奈等在校門口,九十點鐘回去的時候她也等在校門口。
無論等待了多長的時間,問候自己的第一句話卻永遠不是抱怨而是「累嗎」?
對方的好已經完全溢出來了,就像對方曾經說的那樣,「如果能以家人的方式相處就好了」,對方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看到這個扇子的瞬間,就想到了她,所以想買來送給她。很抱歉沒有提前說明白,給月島君帶來了誤會。」
「……」
「不過呢,平時的時候,我也有在注意分寸的。有了月島君作為男友,我不會送別的男生禮物哦?能不能試著再信任我一點點呢?」
「……」
月島螢抿著唇,目光看向遠處點點暈染開來的燈光,似乎燙到了心裡,蔓延到了臉上,白皙的雙頰開始發燙,他單手握拳捂唇,「還有……」
「還有,什麼?」
夜月詢問。
「還有,說話,不用……那麼客氣。」
月島螢像是很不熟悉當下的事情,一個字一個字的話語往唇齒外面蹦。
客氣?自己很客氣嗎?我怎麼沒覺得。
夜月思索著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悄咪咪地抬頭看他,意外地發現對面的少年已經臉紅得不成樣子了,點點紅雲映襯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尤為明顯。
少年似乎注意了,彆扭的側過身子,想儘可能的擋住她過於明顯的視線。
夜月也沉默了一會,讓少年緩和一下,才開口試探性地詢問。
「花火大會,還去嗎?」
「……去吧。」
「好。」
她勾起了唇,精緻的眉眼一彎,清澈的笑容綻放在臉上。
兩人繼續往前,一處空地陡坡的弧度有些大,不適合坐著看煙花,距離廟會也有些遠,這裡人不多。
沉默著坐下。
月島螢摩挲著自己有著薄繭的手指,余光中,少女披戴著月色,精緻的面容柔和而模糊,如泡沫般易碎。
少年勾起修長的食指,一下摘掉黑框眼鏡,定定地注視著身側的少女。
「開始咯,月島君。」
夜月抱著自己被浴衣的下擺裹住的兩條腿,目光向上挪動。
深藍的夜色中,五彩斑斕的煙花猶如閃電般劃破黑幕,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剎那間,伴隨著轟隆的聲響,煙火綻放出一團團火焰,光芒四射,五彩斑斕的花束開滿了整片天空,本是寂靜的夜空霎時間熱鬧起來。
片片金雨落了下來,引起孩童一聲聲的歡呼。
落雨似的金芒,夜月卻沒有看見。
她看見的,是少年閉著的眼睛,顫抖的睫毛,帶著像是赴死一樣的覺悟,貼上來的薄唇溫暖又濕潤。
少年的氣息撲鼻而來,對方的呼吸微弱到幾乎沒有。
自己也不敢放肆呼吸,生怕驚動了對方。
淺嘗輒止的吻。
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
少年睜開眼睛就撞入蒙著一層霧氣的紅瞳,少女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原本還沉靜柔軟的心境一下子沸騰起來,在叫囂著。
「嘖——笨蛋。」
少年轉過身去,掩飾住自己通紅的臉。
「哈——呼——」
「做什麼!」
月島螢一下子被刺激地回過頭來。
幹什麼突然呼吸聲這麼大?諷刺自己嗎?
夜月憋紅了臉,大口喘著氣,「不是,我剛才,快憋不住氣了。」
「笨蛋!沒人說接吻不可以呼吸!」
月島螢難以置信地看著滿臉通紅的女孩子。
這種常識性的東西怎麼會有人不知道呢?
「可是,明明月島君你明明也沒有呼吸……」
夜月迷茫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閉嘴!大笨蛋!」
「我……」
「閉嘴!太遜了!」
「……」
少年也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她,臉憋得通紅。
兩人面面相覷,還是金髮的少年率先別開目光,重新給自己戴上了黑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