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好人命不長

  死掉的那人名叫譚雲。

  並非乞丐,而是一個路過的少年俠士。

  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不算無名之輩。

  然而卻死得很是荒唐無辜。

  譚雲來到信陽城,在街邊買了一碗陽春麵,打了一斤酒。

  別問為什麼吃麵要配酒。

  喝酒,那是江湖人獨有的浪漫。

  聽到街上有爭執吵鬧,以及女生甜美哭泣的聲音。

  身為俠士的直覺告訴他,有人在被欺負。

  譚雲放下筷子,拍下五個銅板在桌上付帳,拿起了自己的佩劍。

  青石板長街的中央,五個青年男子圍在一起,拉扯著一個梨花帶雨的少女。

  少女的身後跪著一個中年瘦漢,抱著少女的腳踝。

  街邊旁人無一人敢上前阻攔,離得遠遠的,怕殃及池魚。

  瘦漢子懇求道:「幾位爺,放過我女兒吧,有什麼衝著我來。我女兒還小。」

  「拿來吧你!」

  一名男子叫囂著,一腳踹開了地上的瘦漢子,道:「既然沒錢賠,那就把你女兒賣進放春樓抵債。」

  少女撲向瘦漢子,張臂護在身前,哭求道:「嗚嗚,你們別打我爹,別打我爹。我跟你們走就是了。」

  瘦漢子道:「女兒,爹爹對不起你啊,是爹無能,保護不了你。」

  少女擦著眼淚,搖著頭,道:「爹爹,女兒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

  幾名男子拉起少女就要離開,一旁的圍觀群眾只是默默嘆息,替少女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

  「給我等一下!」

  眾人回頭一看,是個拿著一柄劍的江湖青年。

  「是你在叫我們?」

  譚雲道:「堂堂男子漢,卻聯合起來欺負一個弱女子,你們還要點臉不。」

  「這可不叫欺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不是。」一個人指了指地上的瘦漢子,「這傢伙打碎了我的百年紫砂壺,難道不該賠錢?」

  「屁的百年!屁的紫砂壺,分明就是普通茶壺。」瘦漢子看到有人替自己出頭了,於是心底有了些底氣,站起身來,道:「他們是在訛我!」

  於是給譚雲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瘦漢和女兒走在街上,東瞧瞧西看看。

  這幾個人也是不看路,徑直走來,於是撞了個滿懷。

  手上的一個茶壺就落地碎了。

  他們就拉著人,不准走,必須要給個說法。

  什麼說法,不就是賠錢嘛。

  瘦漢子心想,他們人多,忍一時風平浪靜,一個茶壺能值幾個錢,我賠就是了。

  就給他們幾個鞠躬道歉,說是自己錯了,沒看到路撞到他們了,這碎掉茶壺自己賠。

  說著就準備掏錢包。

  誰知道,那人竟然是個黑心腸,閉著眼睛獅子大開口。

  「你賠,那好啊!這是景德鎮燒制的紫砂壺,有一百年的歷史了,看你也不是故意的,也誠心誠意道歉了,態度很好,就算你一百兩銀子。」

  「你是搶錢的吧!一百兩一個茶壺,這麼值錢的東西,你不放在家裡藏著,拿在手裡在大街上走什麼。」

  瘦漢子肯定不干啊,連忙把剛剛掏出來的錢袋子收回去了。

  「怎麼,想賴帳了!門兒都沒有,今天不給個說法,就別想走!」

  於是兩撥人就爭吵起來,最後開始動起手。

  人多欺負人少,瘦漢子父女兩個人哪裡打不過,於是拉著女兒逃跑。

  跑到這條街,還是被追上了。

  沒錢,就只能拉女兒抵債。

  俠義心腸的譚雲聽完之後,頓覺怒氣填胸,豎眉睜目,道:「一夥無恥的地痞流氓,朗朗乾坤下,竟然敢當街行騙,強搶民女!衙門不治你們,我來治你們。」

  一把拉過少女,護在身後,道:「別怕,今天有我在,看誰能夠帶得你走!」

  「鏗鏘」一聲,將劍拔了出來,寒光亮眼。

  這可是真傢伙。

  再一看人,目光灼灼,下盤沉穩,知道是個習武的漢子。

  他們雖然有五個人,人數上占著優勢。

  可奈何手中沒有傢伙事啊,武力值也比不上啊。

  這要是誰第一個上去,那還不來個透心涼。

  於是咋咋呼呼就走了。

  「哼!」譚雲將劍收回,「一群欺軟怕硬的潑皮,給他們點顏色就灰溜溜逃了!」

  瘦漢激動萬分,握著譚雲的手,道:「多謝這位少俠的救命之恩啊!多謝,來女兒,給恩人跪下磕頭。」

  「別,千萬別。」譚雲連忙扶住二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本是我們習武之人理所應當之事。」

  瘦漢感慨道:「這世上要是多一些想你這樣俠肝義膽的大好人,那就太好啦!」

  少女看著譚雲硬朗的面貌,偷偷紅起臉來,把頭埋在父親背後。

  譚雲見了,也是低聲咳嗽,隨後道:「你們趕快回去吧,下次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就趕緊去報官。」

  瘦漢子拉住他,道:「恩人,給個機會讓我和女兒報答報答你吧。」

  女兒聽聞後,臉頰更紅了,偷偷去看譚雲。

  這是要以生相許?

  譚雲揮手拒絕道:「不需了,小事一樁罷了,用不著記掛在心上。」

  「恩公!」瘦漢子不放手,態度誠懇,「這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我們來說就是莫大的恩情。我們父女也是窮苦人家,沒什麼能拿得出手來報答的,就讓小女親自下廚,請你吃一頓晚飯吧,如何?」

  少女垂淚道:「還是恩公你嫌棄我們,也覺得我們是低賤的人,不肯吃我們做的飯。」

  「不會不會。」

  譚雲心想,原來是這個啊,看來是我想錯了。

  於是就答應了。

  正好剛才那一碗麵也沒能吃飽。

  譚雲跟著他們回到了家。

  少女在廚房生火做飯,瘦漢和他拉扯閒聊。

  反正就是一個勁兒誇讚。

  什麼一表人才啊,心地善良,武功高強。

  聊到後面,那就是,成親了沒有啊,有沒有心儀女子,看我家姑娘怎麼樣?

  少女在廚房都聽到了,跺腳害羞道:「爹,你這不是丟女兒臉嗎,女兒怎麼配得上恩公。對了爹,你不是埋了一壇酒嗎,還不挖出來,請恩公喝了。」

  瘦漢一拍腦門,想起這回事來,道:「你不說我都給忘了,行走江湖的人,怎麼能少的了酒。」

  說著就起身去院子裡,拿鋤頭挖牆腳埋藏的酒。

  民間,在女兒剛剛出生的那一年,父親會埋下一壇酒。

  等女兒出嫁那天,就會把酒挖出來喝了。

  這個酒的名字,就叫做女兒紅。

  三菜一湯,有葷有素,還有一壇女兒紅,很是豐富。

  這讓譚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覺得過於破費。

  瘦漢卻說,這點菜算不得什麼,要是今天沒有他的仗義出救,就要賠一百兩銀子,那可是能買幾百桌這樣的飯菜了。

  一個勁兒的讓譚雲動筷子,給他倒上酒。

  譚雲也是餓了,客氣了幾下,就不客氣起來。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不過卻只有他一個人喝。

  瘦漢和少女只是撿菜吃,青菜,肉也是不碰的。

  譚雲一個人喝著沒什麼意思,想拉瘦漢一起,道:「老哥,你也倒上一碗酒啊,我們一塊兒喝。來吃肉啊,盡我一個人吃了,怪不好意思的。」

  瘦漢搖搖頭,道:「這酒只有你能喝得,我們喝不得。」

  少女也笑道:「這肉也只有你吃得,我們可吃不得。」

  說著就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肉放到碗裡。

  譚雲以為他們是捨不得吃,想留給自己,於是將自己碗裡的肉分給他們父女,道:「你們也吃,這麼多肉,我一個人可吃不完。對了,這是什麼肉啊,我還從來沒吃過。」

  少女道:「你當然沒吃過了,這是老鼠肉。嘻嘻嘻。」

  譚雲忽然感到有一點噁心,但是不太相信,道:「你可真會開玩笑。哈哈哈。」

  很尷尬的笑聲。

  少女從菜盤裡挑出來一截細尾巴,放在油燈下,道:「看見沒,這是根老鼠尾巴。好吃嗎,老鼠的肉?」

  將尾巴扔到牆角處,肉香味竟然引出來一隻大胖的灰老鼠。

  譚雲見狀,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樣的玩笑可不好玩!這飯不吃了,告辭!」

  父女倆不發一言,就微笑著盯著他,有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譚雲這時候覺得,這倆父女不是正常人,腦子裡鐵定是有什麼毛病。

  這地方不能待下去了,得趕緊離開。

  霍然起身,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腦袋有些暈沉沉。

  譚雲自忖:「怎麼回事,這就有些醉了嗎?」

  搖了搖腦袋,眼前的人物已經開始花了。

  他登時明白過來,想要運功。

  瘦漢道:「困了吧,困了就休息吧。」

  輕輕一推,譚雲就仰頭栽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酒裡面下了蒙汗藥!

  少女嗤嗤笑道:「真是個笨呆子,沒一點心計,這麼輕易就信了別人。」

  瘦漢子伸手撫摸,道:「那還不是你長的美貌清純,哪能想到竟是個蛇蠍美人,內里包藏禍心呢。」

  少女一把打開他的手,道:「放規矩些!先辦正事兒。」

  用牛皮繩細將譚雲捆了起來,然後搜颳了他身上的財物。

  門外有其他人來了,是街上敲詐父女的那五個無賴。

  他們一進來,就問:「怎麼樣,這次的羊兒肥不肥,自打他一進城,我就盯上他了。」

  原來他們竟然是一夥的!

  專門針對不同的人,設計下套,謀財害命。

  譚雲是個正氣盎然的俠客,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所以才有了街頭的那一幕俗套的惡霸搶女的戲碼。

  如果是個色漢子,可能就是仙人跳了。

  少女道:「收穫還不錯,這樣江湖人,身上帶著的銀子都不少。」

  走江湖的,天天都在外面吃外面住,身上不帶夠銀子,那怎麼走得動。

  譚雲是有功力的,這蒙汗藥的藥效很快就過了。

  睜開眼看到屋子裡的人,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怒火填膺,咬牙切齒,道:「可惡!好一群欺良騙善的歹徒!可殺也!」

  掙紮起來,牛皮繩發出了要崩斷的聲音。

  幾個歹人怕譚雲脫困後,他們不是對手。

  順勢抄起一根棍子打下去。

  其餘人也立馬照做,一擁而上,將譚雲壓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

  譚雲雖然醒來,但是身體因為迷藥的作用,並沒能完全恢復,還是在虛弱的狀態。

  面對這群人全力的毆打,他毫無抵禦能力。

  就這樣死去。

  人死了,給套上了乞丐的衣服。

  在深夜抬出去,隨便就扔在一條陰溝里。

  其實有時候他們會把人扔去亂葬崗。

  但是毆打完之後,身體實在太累了,就隨便處置了。

  以前也這樣處理過,乞丐死亡,不會有人追究。

  但這一次,他們倒了大霉,遇上個正在做好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