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馬前卒
自從北征歸來後,顯章侯府就成了香餑餑,每日車水馬龍。
有人說杜賀是走了狗屎運,跟著長威伯蔣慶之一路青雲直上,實則就是靠著吹捧蔣慶之上位。
這話傳到了侯府,杜保氣得帶著家丁想去查找謠言的來頭,被杜賀叫住了,他語重心長的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外面的閒話越多,兒啊!就說明那些人越是羨慕嫉妒咱們家。不遭人妒是庸才吶!」
可回過頭,杜賀卻令人悄然出手,第二日某位權貴的不法事兒就被人舉報到了大理寺。
一家子鋃鐺入獄。
京師的武勛權貴們眼紅杜賀的境遇,蔣慶之那邊大伙兒是死敵,但不妨礙他們和蔣系大將杜賀走近。
顯章侯府為此天天設宴,款待來客。杜賀父子更是每日喝得醉醺醺的。
昨夜父子二人喝的大醉,日上三竿才起來。
到了飯堂,早飯已經準備好了,馬氏正在等他們父子。
「怎地沒吃?」杜賀打個哈欠,揉揉有些浮腫的眼下,重重的坐下。
「娘。」杜保委頓的坐下,看著飯菜沒胃口。
馬氏不吭氣,於是一家子默然吃了早飯。
吃完早飯,杜保察覺到氣氛不對,起身就想跑。
「站住!」
馬氏叫住他,拿出手絹,慢條斯理的擦拭著嘴角,「侯爺這幾日忙碌,妾身有些話一直想說,今日得空,正好說說。」
杜賀只想去補個覺,蹙眉道:「何事非得要此刻說?雷公不打吃飯人,午後吧!」
「雷公是不打吃飯人,不過顯章侯府的這碗飯不知還能吃多久。」馬氏微笑著。
「你這話什麼意思?」杜賀知曉妻子的眼光遠在自己之上,若非身為女子,定然能一飛沖天,故而忍住了不耐煩,壓著宿醉的火氣。
「侯府整日高朋滿座,那些權貴武勛每日往來不絕。書房裡高聲吆喝,吹捧的侯爺得意洋洋……妾身敢問侯爺,此生可還有遺憾?」
「你這婆娘,有話直說就是了。」杜賀不耐煩了。
杜保說:「娘,我困了。」
「困了?」馬氏笑了笑,「此後有的時日讓你睡。」,她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給侯爺和大郎濃茶。」
「是。」
杜賀一看這架勢,就知曉妻子是準備長談,便嘆道:「難道為夫又做錯了什麼?」
說完杜賀就覺得不對,自己的姿態怎麼有些低呢?
這哪是一家之主,更像是向一家之主低頭的模樣。
他剛想惱火,馬氏嘆道:「侯府的富貴誰給的?」
杜賀一拍桌子,「自然是伯爺。」
「侯府這幾日高朋滿座,侯爺父子躊躇滿志,只覺著此後能在京師橫行。風光啊!侯爺。」馬氏譏誚的道:「可侯爺卻忘了是誰給的這一切。」
「大清早你要和本侯鬧一場不成?」杜賀板著臉。
「鬧?」馬氏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水,「就在侯爺父子這幾日風光的時候,朝中殺氣騰騰,新安巷成了京師萬眾矚目之地……」
「嗯?」杜賀一怔,最近一陣子他是有些懈怠了,但蔣慶之都說過,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北征吃了苦頭,歸來自然要休整一陣子。
人要學會放鬆,才能更好的做事兒。
「妾身不出門,卻也聽聞最近伯爺在干一件大事兒。」
「我乃武人,新政乃是文事,我想插手也無從下手不是。你這婆娘,就為了這個大清早讓人不消停!」
「伯爺準備開海,侯爺也不知嗎?」
「開海?」杜賀早些時候聽蔣慶之提及過,「到時候跟著伯爺走就是了。」
「昨日伯爺放話,說今日會有一樁大買賣送給那些權貴,侯爺知曉嗎?」
「我本是伯爺的人,侯府與新安巷一體,何須弄這個?」
「是啊!侯府是新安巷的人,可作為心腹,伯爺這陣子殫思竭慮與權貴們爭鬥,侯爺在作甚?」
呯!
馬氏一拍桌子,正在打盹的杜保一個激靈,趕緊坐直了身體。
在侯府真正做主的是老娘,得罪了老娘,回頭一個禁足,和那些紈絝約好了一起喝酒的杜保什麼地兒都別想去。
「說吧!我哪又錯了?」杜賀嘆息。
男人的面子哎!
就特麼這麼沒了。
「侯爺哪有錯,不過是妾身的一些看法罷了。」馬氏淡淡的道:「新政是文事,侯爺可曾統軍?」
杜賀搖頭,這也是他的一個心病。
按理作為軍中大將,出鎮一方才是正途。他也暗示過,蔣慶之也不解釋,也不安排。
按照杜賀自己的揣摩,蔣慶之是覺得他出鎮一方還差些意思。
也就是還得磨礪。
「京師多少權貴武勛不曾統軍?」馬氏突然冷笑,「可此次他們卻聚在一起,攻訐伯爺,那時候侯爺在哪?侯府在哪?這是心腹?」
馬氏厲聲道:「這是牆頭草,看到好處就上,看到難處就躲。這樣的心腹,換了誰會重用?」
杜賀身體一震。
「別說什麼武人文事,就算是文事,伯爺被京師權貴圍攻,侯爺和侯府就該站在伯爺那邊,就算幫不上忙,也能搖旗吶喊,為伯爺助威才是。」
馬氏見杜賀愕然,嘆道:「聽聞仇鸞最近很是活躍,和那些士大夫往來密切。他是落魄武勛尚且敢插足此事,侯爺呢?」
杜賀喃喃道:「我本想著這事兒……聽從伯爺吩咐就是,可……」
「事事都等著伯府吩咐,抽一鞭子動一下,伯爺要你這等心腹來作甚?」馬氏冷笑。
「是了,在外人眼中我這便是怕了。」杜賀突然捂額,「我本意非是如此,可在外界看來,我便是在騎牆。想避開那些權貴的攻訐。」
馬氏喝了口茶水,「權貴們看似低頭了,可這些人的秉性侯爺難道不知?一旦讓他們尋到機會,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給伯爺一刀。伯爺開口說要送他們一樁大買賣,這便是緩和的意思。可哪有那麼好緩和的?先前有消息,伯爺今日在戶部和那些權貴相見。」
「這是最後的機會。」杜賀說:「那些權貴怕是不肯善罷甘休……不對,伯爺此舉有些示弱的味兒,那些權貴會趁勢發難。今日之聚會,怕是會暗藏殺機。」
馬氏閉著眼,「侯爺以為當如何?」
杜賀霍然起身,「我當為伯爺助威。」
馬氏點頭,「無論能否幫上忙,站在伯爺身邊,與他共榮辱,這才是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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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馬氏起身,蹲身道:「妾身今日無禮了,請侯爺責罰。」
這是姿態,尊重杜賀這位一家之主的姿態。
杜賀嘆道:「人說家有賢妻,不遭橫禍。誠哉斯言。」
杜賀父子急匆匆去了新安巷。
剛進巷子,前方就來了數騎,為首的是孫不同。
「顯章侯?」孫不同笑了笑,拱手「見過侯爺。」
杜賀頷首。「伯爺呢?」
「後面。」孫不同似笑非笑的看著杜賀父子,這陣子顯章侯府熱鬧非凡,連他都知曉了。
杜賀回身,「下馬。」
父子下馬,站在邊上。
馬蹄敲打著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音。
冷風從巷子口吹進來,吹的人骨髓發寒。
蔣慶之來了,身邊是莫展,後面些是孫重樓。
「見過伯爺!」杜賀父子行禮。
「老杜?」蔣慶之沒想到杜賀會來,「何事?」
徐渭策馬過來,低聲道:「從北征歸來後,顯章侯府頗為熱鬧,每日車水馬龍,那些武勛權貴都想從杜賀這裡試探伯爺的態度,也有人居心叵測,想藉機尋到伯爺的把柄。」
蔣慶之點頭,他知曉此事,但一直引而不發,便是在等杜賀的態度。
若是杜賀就此志得意滿,心滿意足,那麼他會毫不猶豫的捨棄此人。
新政需要的是進取心,蔣系人馬必須要認清這一點。誰若是掉隊了……
蔣慶之問何事,而不是你來了,讓杜賀脊背發寒,他知曉妻子說對了,自己這陣子的志得意滿讓老闆很是不滿。
「伯爺,這陣子我老杜有些……昏了頭,被那些人奉承了一番,便洋洋自得。今日幸而醒悟……」
「醒悟了什麼?」杜賀畢竟是最早跟著自己的老人,蔣慶之不想一巴掌拍死他,故而給了個機會。
杜賀說:「伯爺最近與權貴們爭鬥,我……本該站在伯爺一側,不說幫忙,搖旗吶喊,做個小卒子也是好的。」
這話倒也坦然,蔣慶之想到了馬氏。
「你有個好妻子。」蔣慶之淡淡的道:「我說過,跟著我榮華富貴會有,但誰若是耽於享受,沉迷於富貴之中……」
「是。」杜賀覺得脊背發熱,後怕不已。
「我會一直前行,這一路會有人掉隊,能跟上的便跟上。但我不會等著誰。掉隊了,那就會漸行漸遠……」
蔣慶之淡淡的道,隨即策馬而去。
噠噠噠!
馬蹄聲清脆。
杜賀呆立原地,他覺得蔣慶之這是在告訴自己:你杜賀掉隊了。
伯爺,這是捨棄我了嗎?
杜賀大悔。
這時蔣慶之拿出了藥煙。
「不跟上等什麼?」他淡淡的道。
杜賀如蒙大赦,小跑著過去,一把搶過馬韁。
蔣慶之一怔。
杜賀牽著韁繩走在前方,蔣慶之在馬背上微微一笑。
身後,張居正輕聲道:「老徐,這是什麼?」
「馬前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