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帝黨

  第191章 帝黨

  一個內侍急匆匆進了禮部,「長威伯何在?」

  「晚了!」門子苦笑。

  「什麼?」內侍跺腳,「動手了?」

  門子點頭,「長威伯一來就動手,禮部上下怒不可遏,中貴人,陛下可是怒了?」

  「興許吧!」內侍急匆匆進去,見地上躺著一個官員在慘叫,而蔣伯爺一人直面禮部數十官吏卻怡然不懼,甚至還在嘲笑對方。

  「趁著本伯不在就下黑手,本伯回來了卻不敢吱聲,這禮部我看乾脆改個名字,叫做軟蛋部罷了。」

  「長威伯,陛下召見。」內侍鬆了一口氣,「還好,就一個。」

  一個官員從側面值房衝出來,「趙法的鼻樑骨斷了,止不住血,快去請醫者來。」

  ……

  「蔣慶之回來了。」

  嚴嵩緩緩說道。

  崔元看了陸炳一眼。

  嚴世蕃放下奏疏,「你二人鬥雞眼般的鬥了許久,又不是什麼生死大仇,平白讓人看笑話。」

  陸炳冷笑,「這老狗不顧大局。」

  「你陸炳顧全大局。」崔元譏諷道:「關鍵時候一言不發,等塵埃落定後爭功時卻不落人後。」

  「老狗!」陸炳霍然起身,手按刀柄。

  「你若是敢殺了我,我倒要贊你陸炳有膽氣!」崔元起身,指著胸口,「來,衝著這來。」

  「好了。」嚴嵩一頓茶杯。

  有人進來,「元輔,陛下召見。」

  晚些,嚴嵩等人見到了正等著召見的蔣慶之。

  「這不是崔駙馬嗎?」蔣慶之熟稔的打著招呼,「嚴首輔,陸指揮使,久違了,怎地,你盯著崔駙馬的頭頂作甚?」

  綠帽子的典故源遠流長,深入人心。

  崔元下意識的摸摸頭頂,想到了家中的醜事。

  可陸炳卻在盯著蔣慶之。

  這個狗東西,一回來就令人焦頭爛額……崔元暗恨。

  黃錦出來,「諸位,跟著咱來。」

  殿內,嘉靖帝手握道書,依舊是仙風道骨的模樣。

  「見過陛下。」

  嘉靖帝放下道書,看了看蔣慶之。

  「你在奏疏中說宣府糜爛,所謂糜爛,指的是什麼?」

  奏疏?

  陸炳看了嚴嵩一眼。

  嚴嵩微不可查的搖搖頭。

  奏疏按理都該經過嚴嵩,定然是嘉靖帝給了蔣慶之直接上疏的權力。

  這便避開了嚴嵩等人的耳目。

  陛下這是要打造另一系人馬嗎……陸炳心中微寒。

  「臣到了宣府之後,發現整個文武都爛透了。文官只管分潤錢財,武將只管貪墨……下面的將士不但要操練,應對敵情,還得被徵發做苦力,苦不堪言。」

  蔣慶之說道:「軍餉本就不多,可那些武將卻上下其手,剋扣半數,甚至有貪婪的,貪墨大半……」

  道爺看著神色平靜,但眼角卻在微微抖動。

  「臣這才知曉為何天下衛所將士逃亡者眾多。」蔣慶之的怒火不由的再度升騰。

  「總比前宋好吧!」崔元說道。

  蔣慶之打個呵呵,「前宋武人地位低下,人稱賊配軍。地位是低下,可前宋武人裝備精良,一套步人甲崔駙馬可知多少錢?

  而我在宣府看到的將士,大多穿的破破爛爛的,若是出門,弄不好便會被人視為乞丐。崔駙馬可知他們吃的是什麼?吃糠咽菜!」

  蔣慶之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了,「崔駙馬覺著比之前宋更好,何不食肉糜嗎?」

  「我何曾說過這話?」崔元也沒想到軍中竟然到了這等境地。

  「上官苛待,軍餉被貪墨,兵器甲衣破破爛爛。將領畏敵如虎,吃不飽,穿不暖,還得為文武官員干私活……這是保家衛國的武人?這是奴隸!換了我,我特麼也會逃!」

  崔元見嘉靖帝眉間猛地跳動,就冷笑道:「莫非長威伯覺得他們該造反不成?」

  這是個譏諷的話,可蔣慶之卻走到他的身前,「要麼在軍中為奴,被磋磨而死,要麼逃亡進山做野人。換了我,我特麼也得反了!」

  陛下,您聽聽……

  崔元垂眸。

  蔣慶之的怒火卻越發高漲了,「今日只是逃亡,等哪日天下百姓活不下去了,有人扯起大旗,就靠著這等奴隸般的軍隊,可能敵?非但不能,弄不好那些積怨已深的將士會倒戈一擊,弄死那些沒把自己當人的蠢貨。」

  他看著嚴嵩等人,「那些蠢貨不只是武將,文武官員,士大夫,乃至於地方藩王……」

  「夠了!」嘉靖帝面色鐵青。

  「陛下!」蔣慶之卻梗著脖子繼續說:「此刻的大明就如同前漢,天下積怨漸深,如今就缺個引子。前漢是被一場旱災引發天下動亂。黃巾軍打爛了半壁江山……如今大明缺的便是一場天災。」

  蔣慶之指著外面,「而每逢兩三百年,必然會有一場大災。大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如今的大明,就是人禍……」

  「出去!」

  嘉靖帝突然喝道。

  「臣告退。」

  蔣慶之發泄完怒火,只覺得神清氣爽。

  走到殿門,他回身。

  我的爺,你消停些吧!

  朱希忠心中苦笑,給蔣慶之使眼色。

  「陛下,那一夜參將江策謀反,跟隨他的家丁毫不猶豫。」

  「你想說什麼?」嘉靖帝問道。

  「臣擔心的是,這大明軍隊究竟是陛下的,是大明的,還是……那些武將的。」

  蔣慶之走了。

  丟下幾顆炸彈灑脫而去。

  從左順門事件後,這是第一次有臣子咆哮朝堂。

  嚴嵩眼觀鼻,鼻觀心。

  朱希忠有些不安,強笑道:「陛下,這天氣乾燥,長威伯怕是上火了。」

  陛下哎!這廝快十六了還沒娶妻,所謂獨陽不生,火氣太旺了。

  崔元說道:「當年楊慎等人逼迫陛下,時至今日,左順門外的嚎哭聲仿佛依舊在耳畔迴響。沒想到今日又見到了跋扈臣子……」

  朱希忠冷笑,「當年左順門外,楊慎鼓動百官叩闕,他們撞擊左順門,高呼太祖皇帝,嚎哭聲直衝雲霄。可他們想要的什麼?是權力。」

  楊廷和、楊慎父子有志一同,借著大禮議事件想壓制嘉靖帝。

  「可長威伯為的是什麼?宣府文武大半涉及貪墨,視他為死敵。長威伯處處危機。那一夜更是有人謀反,突襲他的駐地。但凡他警惕心少半分,此刻我等大概就得商議給他什麼諡號了!」

  朱希忠怒火勃發,「就這麼一個對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對大明恨鐵不成鋼的臣子,你說他跋扈?難道坐視那一切不管,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才是忠心耿耿嗎?」

  崔元從未見過這等火力十足的成國公,剛想開口,朱希忠噴了他滿臉口水,「我呸!正是你等坐視不管,這才導致了邊軍糜爛。」

  崔元愛美,摸摸臉上的唾沫星子,大怒,「朱希忠!」

  「你要怎地?」朱希忠挽起袖子,獰笑道:「可是要與朱某論個高下?」

  崔元的三角眼扭曲著,「我怕你不成?」

  黃錦喊道:「這是御前!」

  嘉靖帝冷冷看著眾人。

  「宣府兵變之事,要嚴懲!」

  這是基調。

  「宣府貪墨軍餉的案子,要嚴審。」

  來了!

  崔元打起精神,陸炳暗自盤算,而嚴嵩捏捏袖口中的那張紙,那是兒子嚴世蕃剛擬定的名單,上面都是嚴黨心腹。

  這一波會倒下許多文武官員。

  一個蘿蔔一個坑,有人倒下,就有人接替。

  這便是一次安排自己人的大好機會。

  「這裡面不只是宣府文武。」

  這依舊是定調子。

  「慶之那句話沒說錯,京師多少衙門都在看著那些錢糧,為何無人彈劾宣府文武?為何無人發現錢糧被貪墨。」

  陛下這是要擴大化……崔元興奮的舌頭都在咽喉里跳舞。

  「兵部!」

  嘉靖帝就像是一個高明的廚子,前面一番話讓在場的人興奮不已,接著就給了他們潑了一瓢冷水。

  此事,就局限於宣府和兵部。

  嚴世蕃若是在場,定然會大呼高明。

  「此案……」嘉靖帝目光轉動。

  來了!

  第二個機會來了。

  陸炳在期待著。

  誰來審案?

  「錦衣衛……」

  「臣在。」陸炳心中一松,嚴嵩等人也是如此。

  權力到手,咱們排排坐,分果果。

  「錦衣衛事多。」嘉靖帝看了朱希忠一眼,老紈絝心中一喜。

  目光再度轉動,看著嚴嵩。

  嚴嵩若是摻合進來,陸炳想掌握主動權就難了。

  四目相對,有些火花閃爍。

  先帝在時,曾在豹房飼養了不少猛獸。

  此刻嘉靖帝覺得自己就是飼養猛獸的那人,而這些臣子都是豺狼虎豹。

  他手中拿著一塊肥肉,看著這些猛獸垂涎欲滴,你爭我奪。

  若是按照他的本意,就該繼續在嚴嵩一黨內部製造平衡,讓陸炳和嚴嵩、崔元等人貌合神離……

  那瓜娃子啊!

  嘉靖帝突然想到了蔣慶之的怒火。

  那種恨其不爭的憤怒,幾乎實質化了。

  ……

  「宣府離京師不遠。夏言回來後尚且能呼朋喚友,飲酒作樂,你年紀輕輕就該多做些事。」

  內侍轉述著嘉靖帝的原話,「貪墨軍餉這個案子,令錦衣衛與長威伯一起去查,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至於歇息,那便讓你歇息兩日。」

  蔣慶之回到家中就上了奏疏,說此行宣府身心疲憊,要休養一陣子,誰知曉嘉靖帝卻把審案子的權力遞了過來。

  送走內侍後,胡宗憲和徐渭相對一視。

  「伯爺,這是陛下看重啊!」

  徐渭說道:「此事可操作之處太多了。陸炳等人必然想藉此打擊對手,提拔心腹。伯爺摻合進去便是制衡。由此可見陛下對伯爺的看重和認可。」

  「陛下覺著伯爺有制衡嚴黨的潛力,這也是陛下默許伯爺豐滿羽翼之意。」胡宗憲輕聲道:「這是陛下許可的結黨……」

  「什麼黨?」孫重樓問道。

  「帝黨!」徐渭覺得心潮澎湃,「此後的朝堂之上,我輩也能指點江山了。」

  眾人看著平靜的蔣慶之,心想伯爺果然是淡定從容。

  「帝黨嗎?」蔣慶之看著自己的班底,突然覺得眼前的迷霧在漸漸散去。

  一個個人鮮活的觸手可及。

  「這是第一戰!」蔣慶之緩緩說道:「也是揚名立萬,豎起大旗的一戰。從此後,明槍暗箭會多不勝數。」

  徐渭從容道:「徐某一直覺得活的太無趣了些。」

  胡宗憲淡淡的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

  士氣如虹啊!

  富城感受到了這股子昂揚的氣息,對孫重樓說道:「我想到了周公。」

  「周公不是管睡覺的嗎?」孫重樓問:「這大清早的,師父你就困了?」

  富城咬牙切齒的道:「是那個千古名臣,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周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