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就等你了(感謝『LYBanana』成為本書盟主)

  第142章 就等你了(感謝『LYBanana』成為本書盟主)

  青詞遞上去後,好似一切照舊。

  青詞起源於前唐,是凡人給上天的奏章。

  這是一種文體,大多寫在青藤紙上,故而稱為青辭,也叫做青詞。

  青詞比之科舉文章更為考究,為駢儷體,用詞華麗靈動。

  肖卓找來幾份青詞,對照了一番自己絞盡腦汁寫的那一份,不禁絕望。

  「夏言的青詞靈動,不乏華麗。嚴嵩的青詞婉轉多變……用詞考究。而我……」

  桌子上是肖卓青詞的副本,這是他昨夜通宵的成績,此刻他疲憊欲死,閉上眼睛,那些詞句不斷浮現……

  「平平無奇!」

  「用詞呆滯!」

  他睜開眼睛,密布血絲的眼中多了焦慮之色。

  「趙法盯著我許久,可見陳河志在必得。此次青詞不過關,宮中雷霆降臨,陳河必然順勢給我一擊。」

  「低頭?」

  「不!嚴黨貪婪,我若是低頭,那豈不是助紂為虐,成了一丘之貉?」

  肖卓在猶豫,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肖卓啊肖卓,聖賢書讀到哪去了!豈可為了名利而忘義?!」

  他神色堅毅,但隨即想到了家中妻兒。

  妻子會失望,兩個孩子會失落。

  威嚴而不失慈祥的父親,本是孩子們心中的大山,可一朝被打落塵埃……

  午時,趙法發現肖卓並未出來就餐。

  吃完飯,他把發現告訴了陳河。

  「他此刻進退兩難,要麼低頭,要麼就等著倒霉。且低頭也晚了!」陳河冷笑,「陛下對青詞格外重視,他那份青詞送到御前,我敢打賭,陛下必然會呵斥我禮部,而肖卓難逃此劫。」

  「他此刻坐立難安,要不要……最後再試試?」趙法說道:「畢竟肖卓也算是個能吏。」

  陳河看著他,「也好,你去試試。」

  趙法心中得意,去尋肖卓。

  「叩叩叩!」

  他站在肖卓的值房外叩門。

  「進來。」

  肖卓的聲音聽著很是疲憊,而且有些沙啞。

  趙法推開門。

  屋外的光一下涌了進去。

  但被趙法擋住了大半,中間是陰影,兩側是光明。

  光明顯得格外侷促。

  「肖郎中可知識時務者為俊傑?」趙法雙手抱臂,好整以暇的調侃著這個不識趣的蠢貨。

  這是招攬來了。

  肖卓也知曉是最後的機會。

  低頭,大概會被冷落一陣子,但從此就坐上了嚴黨的順風車。

  不低頭,當宮中表示不滿時,他必然會被趕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去為官。

  他不怕吃苦,但想到妻兒從此跟著自己倒霉,就忍不住嘆息。

  趙法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肖卓抬頭,沉聲道:「道之所在,本官不悔!」

  趙法一怔,罵道:「蠢貨!且等著去蠻荒之地吧!」

  下衙了,肖卓走出值房,伸手擋住了夕陽。

  他眯著眼,看著那些官吏三三兩兩的往外走。

  「肖卓此人大概要倒霉了。」

  「不識抬舉!」

  「敢在禮部特立獨行,這不是作死嗎?」

  「看他這般頹廢模樣,定然是知曉了。」

  「你看他往日的文章,頗為凝滯,做官沒問題,寫青詞……說實話,那就是個笑話。」

  「可他卻不得不寫。」

  「就如同上官說的,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罷了,此人倒台也有好處。」

  「他倒台了,順著升遷,說不得咱們還能有機會。」

  回到家中,王氏出迎。

  「夫君怎地這般疲憊?」王氏覺得肖卓身上瀰漫著一股子疲憊欲死的氣息。

  「今日事多。」肖卓不欲多言,「晚飯我就不吃了。」

  於是,晚飯王氏和兩個孩子一起吃,氣氛有些凝滯。

  「爹怎麼了?」肖瑾問道。

  王氏笑道:「大概是累著了,最近宮中不是弄什麼齋醮,禮部事多。」

  「哦!」

  晚飯後,肖墨和肖瑾去探問。

  「為父無事。」

  肖卓在書房裡寫青詞。

  「爹,公事是做不完的,身子要緊。」

  女兒果然是小棉襖,讓肖卓心中熨帖。

  「爹,能歇息就歇息吧!明日再做。」

  兒子的慰問就顯得乾巴巴了些,不過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知道了。」

  肖卓拿著毛筆,聽著腳步聲遠去,心想,多好的孩子,若是一切平穩,這樣的日子千金不換。

  可世事無常啊!

  肖卓看著自己寫的青詞,很是不滿意,他低聲道:「再寫!」

  深夜,燭光一直亮著。

  肖卓看著桌子上幾份青詞,突然抓起來,盡數撕碎了。

  他紅著眼睛,壓抑著聲音,「我哪會什麼青詞,可偏生……」

  「夫君!」

  肖卓抬頭,門開,門外站著同樣一夜未睡的王氏。

  「你……」肖卓低頭看看書桌上的紙屑,強笑道:「禮部有些麻煩事,為夫……」

  王氏定定的看著他,「你我夫妻多年,你這兩日的異常,以為能瞞過枕邊人嗎?」

  肖卓頹然坐下,王氏走進來,站在他的身後,輕輕揉捏著他的肩頭,「說吧!什麼事,你我夫妻一體,一起直面就是了。」

  肖卓閉上眼睛,腦袋後仰靠在妻子的小腹上,低聲道:「為夫在禮部不肯阿附嚴黨被排擠,此次他們讓為夫寫青詞,為夫的文章穩沉,卻不適合。」

  「誰都知曉陛下崇道,若是青詞不滿意……」王氏手一停,接著繼續揉捏。

  「他們要逼迫為夫低頭,為夫不肯。」

  「夫君擔心我們嗎?」王氏俯身,把下巴擱在肖卓的頭頂上,輕聲道:「我的夫君,就該是如此的卓爾不群啊!」

  「可下場不會太好,今日出結果,他們放話,要把為夫弄到某個蠻荒之地為官。大概嚴黨不倒,為夫就回不來了。」

  「那麼……」王氏隱住心中焦慮,「夫君乃君子,當有天佑!」

  「先瞞著孩子們!」

  天亮了。

  肖瑾發現父母今日都笑吟吟的,看似心情大好。

  「哎!隔壁長威伯為何不作詩了呢?」肖瑾飯後和丫鬟嘀咕。

  丫鬟說道:「長威伯如今比老爺事還多呢!我時常看到宮中內侍來召喚他,可見陛下看重。」

  「爹也是重臣啊!」肖瑾下意識的為父親辯護。

  一個郎中不上不下的,說是重臣差些意思,說是普通官員,又不止。

  肖卓到了禮部,發現大伙兒的態度都變了。

  「肖郎中,這是今日的文書,還請儘快處置。」

  往日諂媚自己的小吏,今日卻擺出了公事公辦,老子和你沒交情的模樣。

  幾個混吃等死,往日有些交情的官員,今日卻對他視而不見,仿佛他就是個瘟神。

  這些人不想阿附嚴黨,但卻也不敢得罪他們。

  「樹倒猢猻散!」肖卓不知怎地,想到了這個淒涼的詞。

  他坐在值房裡,閉上眼。

  等著命運的裁決。

  「告訴那邊,禮部郎中的位置騰出來了,不過沒有三千貫,想都別想。」

  值房裡,陳河愜意的道。

  趙法笑道:「那邊早已覬覦郎中職位多時,三千貫不多。下官去問問。」

  沒多久,趙法回來了。

  帶來了一張紙。

  「三千貫。」趙法把憑據遞給陳河。

  憑著這張紙,陳河就能在幾家豪商的錢櫃那裡換取三千貫銅錢,甚至可以換金銀。

  「這三千貫,兩千送到小閣老那邊。還有一千貫,我這裡留五百,剩下的你看著辦。」

  趙法低著頭想想,「下面那些人也需要籠絡,下官會一一分潤。」

  「甚好!」

  二人相對一笑。

  至於肖卓,在他們眼中早已成了死人。

  「讓他滾蛋吧!」

  趙法按捺不住性子。

  陳河蹙眉,「晚些你聚集些人,尋個由頭和他鬧起來,如此咱們也師出有名。」

  趙法伸出大拇指,「妙!」

  ……

  「這誰的青詞?」

  道爺突然怒了。

  蔣慶之這幾日被道爺拉著進修,聞言心中微動,「陛下,可是不妥?」

  「你看看,此人用詞凝滯呆板,神靈見了豈會滿意?」

  蔣慶之接過青詞,一眼看到了後面……禮部郎中肖卓敬書,心中不禁一笑。

  ——老子就等你了!

  他仔細看看,突然一拍大腿,「陛下,此人雖說用詞呆板,可卻處處都是誠心啊!陛下請看這裡……」

  蔣慶之走過去,盤坐在嘉靖帝身側,指著青詞中的一處說道:「這用詞看似普通,可和上面一句結合起來,卻能看出此人的用心……誠!」

  重情的人是缺愛,缺關心。而作為重情的帝王,他期待著自己付出的情義能有回報。

  帝王富有四海,錢財自然不屑一顧,他期待的回報,不過是對方的誠心罷了。

  陸炳偶爾付出些誠心,就能讓嘉靖帝感到心滿意足,故而當了多年牆頭草而不倒。

  嚴嵩結黨貪腐,但卻因為誠心諂媚,故而被嘉靖帝信重多年。

  肖卓的青詞寫的普通,但卻是絞盡腦汁,耗盡心血之作。別的長處沒有,誠心卻處處皆是。

  蔣慶之把這一點指出來,正好騷中了嘉靖帝的癢處。

  「這是陛下德行感召,以至於有這等誠心之作。」蔣慶之嘆道。

  邊上做法事的道人見嘉靖帝眯著眼,竟是享受的模樣,不禁用欽佩的目光看著蔣慶之。

  娘的,咱們起早摸黑唯恐得罪了嘉靖帝,這廝只是一番話,就令嘉靖帝愜意不已。

  真是會取巧啊!

  回過頭,道人在歇息的時候把這事兒告訴了師父。

  師父看著他,嘆道:「那不是取巧。」

  「那是什麼?」

  「那是本事。」師父告誡道:「沒那份本事偏生要去東施效顰,不小心便會惹來大禍,記住,咱們在宮中順著陛下之意就是了。至於別的,能不沾手就別沾手。」

  「師父說的是二龍不相見嗎?」

  「此事休提!」

  「是!」

  ……

  禮部。

  午飯時間。

  肖卓並未感覺飢餓,只是木然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肖郎中!」

  門外傳來喊聲,接著有人徑直推開了門。

  來人是肖卓的下屬張羽。

  往日唯恐敲門聲音大了影響肖卓的張羽,此刻卻排闥而入,昂著頭,揚著手中的文書說道:「此次肖郎中處置此事慢了半日,下官去戶部,戶部說了,那錢糧早就發給了別的地方,咱們只能等……」

  外面圍攏了不少官吏,聽到這裡都忍不住火了。

  這是禮部為自己謀福利申請的一筆撥款,報上去嚴嵩批覆了,就等戶部發下來。

  這一下算是捅到馬蜂窩了。

  「要等多久?」有人問道。

  張羽回身,「說是……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

  「啊!那麼久?」

  「家中就等著這筆錢救急呢!」

  「哎!肖郎中誤人啊!」

  「肖卓辦事不力,果然是不堪大用。」

  「此等人就該趕出我禮部。」

  就在這譴責聲中,有人弱弱的道:「此事不是陳侍郎才將發給肖郎中的嗎?和肖郎中有何關係?」

  一個官員回頭,微笑道:「你說什麼?」

  那人打個寒顫,「下官喝多了,喝多了。」

  張羽回身,「如今錢糧不趁手,還請肖郎中想個法子,否則我禮部上下……」

  那個官員說道:「自然不答應!」

  這是逼宮!

  肖卓手按桌子站起來,知曉命運的裁決來了。

  他緩緩走出去,被陽光刺的眼睛疼痛。

  那些官吏默然看著他。

  漠然、同情、幸災樂禍、關我屁事……

  眾生相啊!

  肖卓心中絕望,嘴角顫慄了幾下,「你等,要怎地?」

  這時,有人說道:「宮中來人了。」

  張羽眼前一亮,心道:這不瞌睡來了送枕頭嗎?

  正好給肖卓致命一擊!

  趙法走了出來。

  「我聽聞肖郎中寫的青詞頗為敷衍了事,可有此事?」

  張羽馬上送上助攻,「下官幫著整理書桌看到了,那用詞敷衍,定然會惹怒陛下!」

  連我的下屬都被收買了,這些人啊!還真是處心積慮,勢在必得!

  肖卓茫然抬頭。

  他看到了趙法嘴角翹起,陰狠的看著自己。

  他看到張羽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絲毫沒有背叛的愧疚。

  他看到那些官吏事不關己的默然,以及偶有的同情。

  一個內侍被迎了進來。

  官吏們齊齊站好。

  等著肖卓的命運裁決。

  內侍站定。

  「陛下有話。」

  陳河打開值房的門,眯眼看著肖卓,輕聲道:「敬酒不吃你偏生要吃罰酒!如此,遂你的願!」

  內侍朗聲道:「禮部肖卓,誠心用事,朕心甚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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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