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二十一弄璋弄瓦(一)

  眾人看著呂至元,頓時譁然。,訪問:。

  這老頭兒自進入大理寺以來,一直埋頭站在角落裡,沒有任何人注意過他。因為對他的鄙棄,所以就算是說到和滴翠有關的幾個人,別人的目光也只在他身上掠過,並沒有停駐。

  然而此時,黃梓瑕卻舉著那根鐵絲,向他發問。

  眾人的目光,隨著黃梓瑕,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呂至元在堂上『陰』影之中,努力隱藏自己的身影,他依然還是傴僂的身子,半舊的布衫,『陰』暗讓他的臉顯得輪廓也深濃起來。

  他仿佛不明白似的,緩緩抬眼看著黃梓瑕,慢吞吞問:「你說什麼?」

  崔純湛也附和道:「楊公公,你之前不是說本案與張家所藏的那幅先帝遺筆有關嗎?既然他家珍藏著,呂至元可曾見過那幅畫?」

  「自然見過,就在魏喜敏死後,滴翠曾為了打發過來索要彩禮的父親,而將張家的畫取出給他,並且告訴了他,我們當時幾個人揣測過的,圖上的那三幅塗鴉內容。只是當時呂老丈說不信,她才賭氣去當了十緡錢,『交』給了他。」

  「所以那幅畫……呂老丈是真的看過的。」周子秦肯定地附和,但神情猶疑不定,「可是……可是你也說他是去討要彩禮的,他這種樣子,難道真的……會殺人麼?」

  「哼……我才沒有。我錢都到手了,幹嘛為了一個丫頭片子去殺人?」呂至元冷笑搖頭,一臉堅決道,「沒有!我沒有在自己的蠟燭內放過這種東西,或許是別人『弄』的,又或許是鐵絲『混』在香內,在香爐里被燒成這樣的,與我有什麼關係?」

  「但當時一片『混』『亂』之中,唯有薦福寺那個大香爐沒有倒,如果鐵絲是其中的,怎麼會被帶出來?而你說,這鐵絲是別人□□蠟燭芯去的,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將彎曲的那一頭展示給他看,「若是直上直下,『插』入蘆葦芯子或許還有可能,但這彎曲的鐵絲是在下面的,除了一開始製作時你動的手之外,又有誰能將它彎曲的這一頭『插』入筆直捆束的蘆葦芯之中?」

  呂至元又慢吞吞道:「哦……我老了,眼

  「你真的是無意之中讓鐵絲『混』進去的嗎?總之我不相信,因為你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事實上卻是整個案件的開端與重點。」黃梓瑕搖頭說道,「呂老丈,你對於這場殺人布局,實在是費了莫大的心思。案發前幾日的天氣本就壓抑,眼看就有雷雨,而你又注意到,一丈高的蠟燭,已經與大殿齊平,只要『插』上一根鐵絲,便極易引雷。於是你在自己所做的那根巨大蜡燭的芯子中,『插』上了一根鐵絲。為了防止別人發現,你還堅決要自己親手樹立這根蠟燭——這樣,你就可以在蠟燭樹立起來之後,將原本藏在裡面的這根鐵絲拉出。而等到梯子撤去,下面的人,誰又能注意到燭芯燃燒的火焰之中,藏著一條細長的鐵絲呢?」

  「原來……所謂的天降霹靂,是他一手引來的?」崔純湛目瞪口呆,「那,那他運氣也太好了,不偏不倚就讓霹靂炸掉了自己的仇人!」

  「不,當然是有原因的,不然的話,天雷怎麼會在薦福寺中的千萬人,不偏不倚剛好選中了魏喜敏?」黃梓瑕將鐵絲展示給所有人看,「不知大家可注意到了,這根鐵絲上直下彎。上面筆直的半根,不但有被灼燒的痕跡,而且,還有殘餘的一點黑灰。但下面彎曲部分,卻毫無焚燒痕跡。這不是讓人很奇怪嗎?因為我看過呂老丈做這種巨燭的蠟燭芯,是把蘆葦芯子用麻布包裹紮緊之後,浸透蠟油,再裝上燒紅的鐵尖,『插』入半凝固的蠟燭之中。所以就算當時蠟燭爆炸了,鐵絲上扎的蘆葦芯子有麻布綑紮、有蠟凍住,也極難散掉。就算退一萬步說,真的散了,吸過蠟的鐵絲也會有一瞬間燃燒,燒出一層黑『色』,入水也無法洗去。可你這條鐵絲,下面卻是完全乾乾淨淨的。原因是什麼呢?」

  崔純湛與王麟、蔣馗等傳看這根鐵絲,若有所思。

  皇帝對於宦官的死雖也有好奇,但並沒有沒有太大反應,只說道:「楊崇古,你從速道來。」

  「是。以奴婢揣測,當時呂至元所做的蠟燭芯子,只有這半根鐵絲長短。上面直的、變黑的一部分夾在芯子中,而蠟燭的蠟面下,其實根本就沒有芯子,鐵絲是□□的,當然也就無從燒起了。」

  眾人全都愕然,周子秦趕緊問:「那麼,他做這樣一個只有上面短短一截蠟燭芯的巨燭,又有什麼用呢?」

  「因為,他要用那個蠟燭,藏一個東西。而這根鐵絲下面彎曲的弧度,正是為了避開那個東西。」

  周子秦一拍腦袋,立即說道:「他肯定是在蠟燭內藏了硫磺和炸『藥』!所以天雷劈下的時候,鐵絲引雷,蠟燭燃燒,旁邊的魏喜敏就被燒死了!」

  「不對,爆炸後不久,我便過去查看了,在現場並沒聞到有濃烈的硫磺火『藥』氣味。」崔純湛立即反駁道,「而且,呂至元當時並不在現場,他又如何能保證蠟燭爆炸時,魏喜敏肯定就在蠟燭的旁邊,而且雷火燒到就的,就是自己想要殺害的魏喜敏?」

  周子秦抓了抓頭,只能一臉疑『惑』地望向黃梓瑕。

  「以上說的,是我們看見的證據,然而,本案還有一個,是看不見的證據。那就是——當時在場的人,夔王爺、周子秦、張行英、呂滴翠還有我,我們五個人離那支爆炸的巨燭或遠或近,但沒有一個人在蠟燭炸開之前看到過魏喜敏。」說到這裡,黃梓瑕轉頭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點頭,肯定地說:「當時本王確實沒有看見魏喜敏。因他是在公主身邊的人,若本王在薦福寺掃到過他一眼,必定印象深刻。」

  「夔王爺這樣過目不忘的人沒有發現魏喜敏,或許可以說是因為魏喜敏『混』雜在了人群之中,所以離得太遠沒看見。可張行英與呂滴翠兩人,當時就在蠟燭旁邊,而且魏喜敏是傷害過呂滴翠的人,還穿著絳紅『色』的宦官服飾。他既然能在第一時間被火燒著,必定是離蠟燭很近的,為什麼同在那支巨燭旁,魏喜敏卻沒有被別人看見?」

  在眾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之中,黃梓瑕終於說出了最重要的結論:「因為,那支蠟燭的高度,是一丈多,一圍半粗,就算去掉上面融化的蠟和下面的較細的地方,剩餘也足有八尺高,而魏喜敏的身高,只有五尺半,足以藏在蠟燭之中!」

  堂上一時寂靜,每個人都為這個瘋狂的想法而感到驚詫,錯愕,不敢相信。

  「原本半透明的黃蠟,被染成了五顏六『色』,遮掩住了裡面藏著的東西;為了空間更大,所以截掉了蠟燭芯;燭身的雕

  張行英、周子秦、李潤等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看看黃梓瑕,又看看猥瑣傴僂的呂至元,不敢置信。

  呂至元低頭望著腳下青磚地,臉上還帶著冷笑:「公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藏著一個大活人在蠟燭里?我又把藏著人的蠟燭送到薦福寺?你真是異想天開!」

  「是聽起來似乎荒誕不經,但我說過了,我手中,有確鑿證據。」黃梓瑕清清楚楚道,「第一,將蠟燭送到薦福寺的那一天,你明明通宵趕製蠟燭,疲憊不堪,為什麼還不肯假手於人,一定堅持要自己親手送到薦福寺,看著它立好才肯離開?」

  「我虔誠向佛,這蠟燭

  黃梓瑕不置可否,又說:「第二,薦福寺

  呂至元看都不看她一眼,說:「你懂什麼?製作蠟燭時,為了渲染各種顏『色』,必然要加入各『色』顏料的。」

  「然而,你製作蠟燭數十年,難道就不知道,裡面多加了硃砂硫磺黑油等,也許一碰到火,整支蠟燭都會熊熊燃燒起來?」黃梓瑕說著,又搖了搖頭,說,「更何況,你還犯了一個做蠟燭的師傅斷然不可能犯的錯誤,那就是在蠟中摻加硃砂。」

  呂至元冷笑道:「誰說我選擇了硃砂?明明用的是與往常一樣的普通顏料,你無憑無據怎可隨便說我?」

  「雖然在場的人並沒有什麼大事,但,我確實有證據。因為在事後,暴雨將蠟燭的餘燼沖刷到了魚池中,放生池中所有的魚都在一夜之間死了!」黃梓瑕說著,回頭看向嘴巴都合不攏的周子秦,問,「當時你曾撿了死魚回去檢驗,那些魚的死因是什麼?」

  「是水銀中毒。」周子秦趕緊說道。

  「對,這就是製作蠟燭時不可以用硃砂作為顏料的原因。因為硃砂遇火燃燒之後,會化為水銀,水銀瀰漫到空氣中,所有呼吸到的人都會中毒,怎麼可以使用?然而你為了讓蠟燭易燃,依然還是選擇了硃砂!」黃梓瑕直視呂至元道,「之前我去你店裡時,曾看見你給蠟燭上紅『色』,那紅蠟絕對不是用硃砂做出來的,也絕不會冒毒煙。而為什麼偏偏在那一支巨燭上,你用了價高又危險的硃砂?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虔誠,卻為什麼要給佛『門』法會製作這樣的害人蠟燭?你難道不怕蠟燭燃燒後的毒煙會殃及薦福寺內所有男『女』老幼?」

  呂至元一時語塞,他站在背光之處,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一張臉仿佛在瞬間更見蒼老。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任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