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至此,早沒了情分可言。
見到永嘉帝被氣成這副德性,喬皇后心裡只有解恨和快意。面上適時地流露出哀傷悲慟來,輕輕喊著:「皇上!皇上!」
如死狗一樣的永嘉帝當然沒反應。
喬皇后略略轉頭,似在默默忍淚。重新轉過頭來時,眼眶的那抹微紅,渲染出了傷心卻堅強的氣度。
姚尚書在心裡鬆口氣。
請喬皇后前來坐鎮,果然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趙太后除了哭還是哭,孟妃秦妃各有私心,且沒身份沒底氣。
能穩住亂局的,唯有喬皇后。
喬皇后定定心神,對姚尚書說道:「皇上要在此療傷,不宜被人驚擾。待會兒臣子們進宮了,請去偏殿。也請姚尚書先至偏殿等候,等眾人來齊了,將今日發生的事,仔仔細細地告訴眾臣。」
姚尚書斂容領命退下。
然後,喬皇后又勸趙太后:「太醫院裡所有太醫都在,皇上定能安然無事。母后也別操勞過度,先坐下歇著等上一等。若是皇上醒來,母后倒累倒了,皇上如何能安心養龍體?就是為了皇上,也請母后多保重鳳體。」
人在慌亂無主的時候,遇到能拿主意的,很容易就聽進去了。
趙天后便是如此。平日再不喜歡喬皇后,現在也覺得,遇到事了,到底還是喬皇后穩得住。
趙太后捨不得離兒子遠,令人搬了椅子過來,就這麼坐下了。
至於孟妃和秦妃,自然沒這等優待,就在趙太后身邊站著。
喬皇后也一樣站立,目光不時落在永嘉帝的身上,目中滿是憂慮。
裝模作樣!
孟妃在心裡狠狠呸了一聲。
秦妃看在眼裡,也覺得不是滋味。
都四十多歲做祖母的人了,後宮裡年輕嬪妃越來越多,說什麼爭寵,純屬笑話。這一兩年來,永嘉帝就是偶爾來她的寢宮,也沒什麼承寵之事了。如此一來,她和永嘉帝之間的關係也疏遠了許多。
想想喬皇后,永嘉帝都幾年沒在椒房殿留宿了,還因為太子妃私自離京一事大發雷霆,發作了喬皇后。夫妻情分還能剩幾分?
喬皇后現在能做出這樣得體的姿態來,正是因為心裡不在意。
看透了這一點,秦妃莫名地消沉。仿佛鬥了多年的氣,輕飄飄地就散了。
一炷香後。
一個內侍走到喬皇后身側,低聲稟報:「啟稟皇后娘娘,喬閣老和諸位尚書大人都在偏殿裡。請皇后娘娘移步過去。」
文官們來得快。武將們都在軍營里,收到消息趕來,至少也得一兩天。
喬皇后略一點頭,輕聲對趙太后說道:「母后,兒媳去去就來。」
趙太后立刻道:「皇上還沒醒,國朝政事總得有人管。你好生囑咐喬閣老他們幾句。」
喬皇后溫聲應是。
待喬皇后離去,趙太后低聲嘆了口氣:「關鍵時候,還得是皇后。」
孟妃秦妃:「……」
兩人心裡憋的慌。可永嘉帝還在那兒躺著沒醒,又不能說話驚擾。有多少話都得憋著忍著。
很快,皇子公主們也聞訊趕來。
大皇子夫婦四皇子夫婦幾乎同時趕到,慧安公主和靜安公主稍慢一步。眾皇子公主圍著親爹,一個個心中沉痛。
「母妃,父皇怎麼會變成這樣?」大皇子看向孟妃。
孟妃飛快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大皇子氣得眼珠子都紅了,用力一握拳頭,咬牙怒道:「這兩個混帳東西!要是父皇被氣出個好歹來,我這個做兄長的親自剁了他們!」
四皇子聽得心驚肉跳。
刺殺太子,這可是死罪!
縱然有恩怨,對著親兄弟怎麼下得了手!
慧安公主也是滿臉憤慨。靜安公主已經小聲啜泣起來。
趙太后沒什麼力氣,啞著聲音道:「你們幾個在這兒守著你們的父皇。他平日最疼你們,你們都在,或許他能醒得快些。」
說著,眼淚又滑了下來。
被壓了大半個時辰快喘不過氣來的劉公公也落了淚。
皇上不能挪動,他也動彈不得。萬一皇上這麼躺個一兩天,底下的人可以直接為他準備棺材了。
……
「臣等見過皇后娘娘。」
眾臣一同拱手,向喬皇后行禮。
在士大夫們心中,喬皇后是天子的原配正妻,是太子的親娘。皇上出了事,由喬皇后出面主事理所應當。喬皇后又素有賢名,從不弄權。
也因此,眾臣心裡沒什麼牴觸。
「諸位快請起。」喬皇后溫聲道。
眾臣謝恩後起身,目光掠過喬皇后還算鎮定的臉孔,心裡也安定了不少。
喬閣老和喬皇后對視一眼,才道:「皇后娘娘,老臣敢問一聲,不知皇上現在情形如何了?」
喬皇后嘆道:「還沒醒。周院使在為皇上施針,太醫院裡所有太醫在會診,只盼著能早些救醒皇上。」
喬閣老眉頭擰了一擰。
羅尚書等人心裡微微一沉,腦海中同時閃過一個字詞。
卒中!
這等病症,多發生在年邁老者的身上。一旦發作,重則當場咽氣。便是輕一些,被及時解救,也會落下很多後遺症。諸如不能再下榻反應遲鈍說話不利索等等。
最好的情況,是平心靜氣慢慢將養。不過,決不能再操勞辛苦就是了。
身為一朝天子,若是患了卒中,該如何是好?
普通人能躺著養病什麼都不管,做皇上的,豈能拋開朝政一心將養?
諸多念頭在眾人心頭打轉,不過,誰也不會說出口。
羅尚書咳嗽一聲,打破沉默:「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是真龍天子,又有一眾太醫盡心醫治,一定會平安無事。」
「正是。請皇后娘娘放寬心,不必憂慮。」高尚書接過話茬。
眾臣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喬皇后。
喬皇后一臉動容地向眾臣道了一聲謝,然後輕聲道:「朝中政事,暫且託付給內閣。尤其是喬閣老,得多費心了!」
喬閣老毫不遲疑地拱手應道:「臣一定盡心竭力。」頓了頓,委婉地提醒道:「這等大事,是不是該立刻送信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