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自出生之後,備受親爹寵愛,順風順水二十年。
這幾日,他終於嘗到了身處困境的無奈和苦澀。
他也清晰地了悟,往日他的風光和聖眷,其實都來自於親娘。一旦孟貴妃有個閃失,他便從高處重重落下,根本不配和嫡出的二皇子爭鋒較勁。
「父皇要立二弟為太子了。」大皇子喃喃低語:「我一直以為,父皇最喜歡的兒子是我,太子的位置應該是我的。」
看著大皇子備受重擊失魂落魄的悽慘模樣,大皇子妃的心裡也不是滋味。不得不張口安慰:「二皇子是嫡子,父皇立他為儲君,也在情理之中。殿下不必因此妄自菲薄。在臣妾心裡,殿下才是這世間最優秀最出眾的皇子。」
你以為有什麼用!
父皇和百官們可不是這麼想的。
大皇子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呼吸都覺得費力。
他猛地伸手握住大皇子妃的手,咬牙低語道:「我不甘心,筱兒,我真的不甘心。」
大皇子是習武之人,身手在眾皇子裡排第一。這一驟然用力,手勁頗大。大皇子妃只覺得手骨都快被捏斷了,疼得輕呼一聲。
大皇子這才反應過來,立刻鬆了手勁:「對不起,我一時激動,弄疼你了。」
這樣的體貼溫存,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
是因為孟貴妃遭殃孟家自顧不暇,現在得哄著她哄著梁家了吧!
大皇子妃鼻間微酸,心裡滋味複雜,口中輕聲說道:「只要殿下好好的,別那麼沮喪頹唐,讓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大皇子滿眼動容,將大皇子妃摟進懷中:「能娶你為妻,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大皇子妃低聲應道:「能嫁給殿下,才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往日聽著動人的甜言蜜語,現在卻如隔靴搔癢,總像隔了厚厚的一層。
不過,丈夫還肯哄她,總比往日的淡漠強得多。
大皇子妃打起精神來,細細安慰大皇子。諸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空天空」,又如「暫且隱忍以待來日」之類。
大皇子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低聲說道:「你說得沒錯。父皇正當盛年,便是立了儲君,離傳位之日也得有個十幾二十載。時間還長得很。我不能就此認輸。」
「筱兒,你等著。總有一日,我會讓你戴上鳳冠穿上霞帔,坐在鳳椅上,母儀天下。」
大皇子妃心裡湧起熱流,柔聲應道:「好,我等著那一天。」
夫妻情意綿綿片刻,又說回眼下。
「母妃已經醒了,你在床榻邊伺疾,多陪一陪母后。」大皇子沉聲道:「還有剛出世的孩子,也得你多多照拂。」
一提起孩子,大皇子妃的腦海中就閃過面色慘白半身鮮血的楊宮人,忍不住全身打了個顫慄,輕聲道:「這是我分內的事,殿下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孩子。」
大皇子倒沒多想。
楊宮人死都死了,是什麼原因而死,也不重要了。
孟貴妃傷得這麼重,還不知要養多久才能好。孩子肯定要帶回大皇子府,養在大皇子妃的院子裡。
……
隔日,天剛蒙蒙亮,大皇子便起身去了孟貴妃的寢室里。
寢室里飄著濃烈的苦澀的藥味。
孟貴妃從昏迷中醒來後,傷處疼得厲害,不得不喝寧神湯藥。昏睡著總比清醒的時候好過一些。
此時,孟貴妃倒是醒著,也勉強能擠幾個字:「現在如何了?」
大皇子根本不敢告訴孟貴妃立儲一事,唯恐親娘被氣得吐血,避重就輕,將廣平侯被奪爵降職一事說了出來。
饒是如此,孟貴妃也被氣得不輕,奈何全身動彈不得。最多就是扯動臉皮,表情僵硬而怪異。
「母妃別惱。」大皇子迅速低語:「父皇沒將舅舅一擼到底,已經是手下留情了。沒了爵位,以後上戰場立了軍功,還能再掙回來。只要舅舅人沒事就好。」
孟貴妃抽動著嘴角,恨恨吐出幾個字:「也只能如此。」
大皇子暗暗鬆口氣,叫來大皇子妃和靜安公主:「我去上早朝。你們兩個,好生照顧母妃。有什麼異樣,立刻打發人給我送信。」
立儲一事,可千萬別提。
大皇子妃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靜安公主哭了幾天,一雙妙目既紅又腫,聲音也有些沙啞:「大哥放心去早朝。我會照顧好母妃。」
大皇子心疼妹妹,伸手摸了摸靜安公主的頭,低聲叮囑一句:「母妃要好生養傷,不該說的話別說。」
靜安公主點點頭,示意自己一切都明白。
困境挫折,能令人迅速成熟長大。這幾日裡的際遇,使得靜安公主迅速退去了天真,心思也比往日沉重了起來。
……
大皇子無暇再多說,很快離開延禧宮,去了金鑾殿早朝。
大皇子來得早,在殿內等候的官員們,少不得上前來打招呼。態度遠不及往日殷勤熱絡。甚至有幾個,根本沒來寒暄。
大皇子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過了片刻,幾位皇子一一來了。
李昊顯然一夜沒曾好睡,眼裡有些血絲。四皇子也比平日沉默得多。
立儲意味著什麼,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君臣在前,兄弟手足之情在後。名分大義一定,他們見了李景就得以君臣之禮相見。
簡而言之,這大魏朝,除了天子之外,就是儲君最大。
他們都得夾起尾巴,老實做人。
當李景邁入金鑾殿的時候,文武官員們爭相上前打招呼。就連平日不太熱絡的武將們,也腆著臉上前套近乎。
這就是地位名分的重要和最直接的體現。
這一幕,令人刺眼又刺心,偏又避讓不開。
大皇子心浮氣躁,轉過頭不看李景和眾臣。聲音卻如海浪,一浪接著一浪鑽入耳間。
「恭喜殿下。」
「聽聞皇上今日要發聖旨昭示天下,立殿下為儲君。這既是大魏之福,更是百官和百姓們的福氣。」
「說得正是。殿下謙和寬厚,意志堅韌,令臣等敬服。」
呸!
一堆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