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爛泥鄉(1)

  表了忠心,許縣丞心思活絡起來,問出之前從上峰口中聽到的尾音「大人您說保一保爛泥鄉……」

  沈懷信看向眼前平緩的河水,腦子裡卻是去年水患時滔天的情景「許大人可知爛泥鄉以前叫什麼?」

  許縣丞一愣「以前不叫爛泥鄉?」

  「爛泥鄉以前叫平鳳鄉,只是常年被淹,洪水退走後處處爛泥,才得了這個名兒,年頭久了後爛泥鄉反倒頂替了原來的稱呼,大家也都只記得爛泥鄉了。🎅😾 ❻9𝐒𝐇𝓊𝔁.c𝕆爪 🐉♧」

  「原來如此。」許縣丞問「大人是想把名字改回來?」

  「是何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讓那一鄉百姓再受爛泥之苦。」沈懷信走上河堤「明日,幾位大人隨本官一道去爛泥鄉走走。」

  「是。」

  爛泥鄉位於縣城往北二十餘里,是常信縣的最下游。

  沈懷信不允人先行告知,直接領著一行人就去了。

  沈懷信從打頭那輛馬車下來,隨後是雅南和呂曉春。得知他今日要來爛泥鄉,喬雅南正想實地了解一番,便打算跟來,誰知回去一說,呂曉春也來了。

  呂曉春從不隱瞞自己的身份,依舊穿一身青矜,氣度不凡,無需介紹她的身份也無人敢怠慢。♦👺 ❻9ѕ𝔥Ữ乂.𝓒ⓄⓂ 💚♖

  喬雅南本想做個男裝打扮便於在外行走,也被呂曉春給否了「若你都不敢大大方方在外行走,如何壯其他女子的膽氣?」

  身為一個獨自走過南闖過北的女人,喬雅南輕易就被說服穿回女裝,只是拿出許久未用的粉撲,將自己一身好肌膚藏了藏,讓懷信見著勾起了不少記憶。

  一行先沿河邊走了走,一塊塊菜地種得滿滿當當,只看這一處,除了土地的顏色深了些,樹木分為上下兩種顏色,這裡和其他地方也無不同。

  再沿著小道往鄉里走,到處可見被水淹過的痕跡才能看出這個地方遭受的苦難,一眼看去,灰撲撲的全無生機。

  「從地面的形狀看來,這裡曾經應該是田地。」喬雅南想嘆氣,這裡沒有那麼多養地的手段,沒有那一代代改良過的肥料,農人要養出一塊好地不容易,能逼得他們不得不放棄這許多田地,怕是不知承受過多少次顆粒無收的結果。

  「汛期從五月到十月,把兩季的種收都囊括了進去。」田埂上不好走,沈懷信伸手牽住雅南「我查了查,近二十年裡爛泥鄉被淹了十三次,再好的良田也只能捨棄。爛泥鄉這邊的山多數是石子山,開墾出來的荒地也比別的地方難養,日子一年難過能熬,兩年也能撐,可年年如此,不可想像。💎😂 ➅➈ร𝐇𝕦𝔁.𝕔𝓸м 😡😝」

  這就是看天吃飯的苦,喬雅南四處張望,陽光下的爛泥鄉仍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很壓抑。在這個遷移管制極嚴的時代,生活在這裡的人完全看不到希望。

  鄉官終於得著消息,前後腳的趕過來,被這陣仗嚇得肚腿子直哆嗦。

  「長者不必驚惶,本官來此只為看看常年受災的地方,無意驚擾。」沈懷信親自把人攙起來「長者可否帶我們到處看看?不拘何地,只要長者想讓本官看到的

  ,盡可帶本官前去。」

  三老一顆心高高懸起,嘴裡應著,側身引著他們往前走。這話是好聽,他打心底里的想信,但他不敢信啊!

  走過這一片被捨棄的地方,越往前水淹的痕跡就越淺,漸漸的農田印入眼帘,許多農人正在田裡忙活,見著一眾官老爺在田裡就跪下了。

  沈懷信連聲讓人免禮,下田捧著才抽出來的稻穗細瞧,那樣子還挺像模像樣。

  呂曉春輕聲問身邊的人「他還跟你學了這一手?」

  「不瞞先生,這事我自己都不會。」看著田埂上彎腰和農人說著什麼的年輕知縣,喬雅南笑道,「他去年在桂花里呆了幾個月,跟我那些叔伯爺們學的,還為著青粉病沒人上報發了通脾氣。」

  兩人靜靜的看了片刻,呂曉春才又道「他會是個好官。」

  「他是。」

  隨行的官員也沒想到沈大人還懂農事,越加覺得看不懂他,心神就繃得更緊了。

  三老帶著人往敞亮的地方看,半圈下來,眾人便覺得這爛泥鄉是苦,但日子也還是能過的,其他地方也不比這裡好到哪裡去,當然,桂花里得單獨拿出去,不能放在這裡邊比。

  可喬雅南在鄉下呆了三年,最知道哪些角角落落里才能看到實情,而且這一眼看去,屋舍有幾間?

  她拽了拽懷信的衣袖,附耳說了幾句話。

  沈懷信輕輕點頭,招手示意沈忠過來囑咐了幾句,沈忠飛快離開。

  只以為是私事,沒人注意離開的人,一行繼續往前。

  沈懷信又問了幾個問題,三老回得很謹慎,生怕說錯了招來禍事。

  終於等來沈忠去而復返,聽他說了幾句,沈懷信停下腳步「長者領著走了一圈,接下來,不如就讓本官這家將給大家帶路看看別的。」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何意。

  沈懷信已經率先跟上沈忠,喬雅南忙拉著呂先生一道追上,沒上沒下得非常自然。

  三老本來還在想官老爺這外來人怎麼還能給他帶路,只是走著走著,一看這去的方向就愣住了,這是……

  「大人,那邊沒有田地,只住了些人,莫嚇著您。」

  「長者放心,本官膽子大,輕易嚇不到。」沈懷信腳步未有半點停頓「身為父母官,本官正想瞧瞧轄下百姓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三老低垂著頭,被時光搓磨過的臉上滿是褶皺,瘦弱的身體在走了這麼些路後已經有些扛不住了,可這會,他覺得自己不止能走,還跑得起來。

  活了四十七年,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年歲,他頭一回看到有父母官來到爛泥鄉,頭一回被人問過的是怎樣的生活,頭一回,他們爛泥鄉被人看到了。

  摸了下眼睛,三老喘著粗氣上去快步跟上,已經到了這裡,就是拼著這條命不要了,他也想讓官老爺們都看看他們爛泥鄉的人過的是怎樣的日子,讓他們看看,他們一代一代人,是怎麼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