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君意開疆雪舊恥(中)

  呂公著陰著臉走進文德殿中,文德殿又稱外朝,比起主殿大慶殿形制略小,可面積也足以容納千人以上。🐸☆ ➅➈şĤuⓧ.𝒸Ỗ𝓶 ♢🍬殿門之後,略偏東南點的地方擺著一張交椅,那是御史中丞的位子。依本朝禮制,參加朝參的文武眾臣中,唯有其一人可坐,取得是獨坐之義。漢代朝臣有三獨坐——尚書令、司隸校尉、御史中丞——如今千年流傳下來,也只剩御史中丞一人。

  呂公著站在交椅前,兩名殿中侍御史則分立在殿中的兩處角落裡。三人站定,淨鞭鳴響,就在殿堂邊緣,樂工們開始吹笙敲鐘,奏著讚美聖君賢臣的韶樂,閣門吏則合著樂聲高聲唱著班次。兩名宰相曾公亮、陳昇之手持笏板,領著眾臣依唱名、按班次陸續進入殿中,在台陛下站定。

  淨鞭再次響過,殿後有了動靜。先是兩名起居舍人走出來,他們是記錄天子言行的侍從官,一東一西站到了殿內兩角。繼而是一班手持扇、劍等禮器的黃門宦官。等黃門站好位置,聖樂曲調突然猛然高起,迎接天子出場。

  二十出頭的趙頊從殿後徐步走出,身穿赭黃袍,頭戴平腳幞頭,為天子常朝之服。青年皇帝臉色顯得蒼白了些,相貌以宋人的審美觀念,算得上是俊秀,唇角留了髭鬚,多了些穩重,就是身形太過單薄,不是福壽之相。

  天子就坐,群臣跪拜。

  一切都是前一次的重複,下一次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 🍭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 🍑趙頊坐在御座上,無聊的等著月月都要重複的朝會儀式早點結束。

  國計是他關心的,戰事也是他關心的,唯獨這套繁瑣的儀式是他所不關心的。

  均輸法到底會不會影響到百姓的生計?青苗貸推行準備的情況如何?農田利害條約剛剛實施,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差錯?

  西北綏德城的戰局穩定下來了沒有?聚集涇原路的西賊退還是沒退?攻打秦鳳路甘谷城的西賊有沒有捲土重來?

  還有王韶,說是要開邊河湟,可他這一年什麼動作都沒有,現在到了年底了,突然上了份薦書過來,又是什麼意思?

  一心想做中興之君的趙頊日日憂心著政事。家國多蹇,大宋自立國以來,便遠不如漢唐強勢。北方契丹虎視中原,屢屢南侵,太宗皇帝兩次北伐皆告慘敗,最後還死於高梁河邊留下的箭瘡。

  到了仁宗時,契丹被每年五十萬銀絹的歲幣餵飽,看似天下太平,但西賊元昊又舉起了叛旗。三次大戰皆慘敗,最後讓西賊在靈武立國。仁宗朝的名臣們給出的辦法是什麼?用二十萬銀絹買回西賊一個口頭上的臣服!

  君辱臣死,可他堂堂華夏天子卻要跟北方的蠻夷稱兄道弟,把民脂民膏送給永不滿足的西賊,他的臣子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說是用區區財貨,以使生民免於塗炭之苦,乃是聖君所為。

  趙頊冷笑起來。不愧都是進士出身,總有是話說!如果他們手上跟嘴上一樣有才,早早將二賊剿滅,生民又怎會塗炭?!

  仁宗能忍,英宗能忍,但他趙頊忍不得。韓琦老了,富弼老了,文彥博也老了,仁宗朝留下的名臣都已經毫無銳氣,只知道要他二十年不談兵事,卻讓他獨自忍受噬心的恥辱。

  還好有個王安石。

  現在朝中彈劾王安石的朝臣很多,甚至有許多早前還是稱讚並舉薦過王安石的,比如富弼,比如呂公著。能有一人能像王安石那樣給出一個富國強兵的方略的嗎?

  沒有!司馬光沒有!文彥博也沒有!

  趙頊低頭望著文德殿中,如神道石像那般站得齊齊整整的文武兩班。要實現他的理想,滿朝文武,卻只有一個王安石。

  朝會儀式依舊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幾個被調入京中的朝官出來謝恩,幾個須告老的官員出來陛辭。沒有任何意外和驚喜,朝會就這麼結束。百官自高至低卷班而出,到了文德門外,各自返回公廳,只有兩府宰執,主管財計的三司使,以及內製翰林學士和外製中書舍人中,帶了知制誥頭銜的兩制官留了下來,向皇城後部的崇政殿走去。

  朔望大朝會,僅是禮儀性質的朝會,四五百人聚於外朝文德殿中,又能討論起什麼政事?真正處理國家政務的地方,是平日裡只有宰執和一些重要朝臣參加,舉行常起居的內朝垂拱殿,以及朝會結束後,天子『閱事之所』的崇政殿。

  今日是朔望大朝參的日子,故而沒有常起居,結束了朝會,趙頊直接到崇政殿處理政務。有兩府與會,將需要天子批准的朝事一一上報。而其中,最為趙頊關心的便是西北的戰局。以綏德為核心的橫山攻勢,以秦鳳為後盾的河湟闢土,關係到日後伐夏的得失成敗,絕不容有失。

  位於鄜延路的綏德城戰事已經平息,党項人曾經想利用幾座廢棄的舊寨換回綏德的計謀也宣告失敗,橫山地區的戰局如今正向大宋一方傾斜,只要綏德城能穩守,日後便可步步為營,併吞整個橫山地區。橫山一失,西夏東南屏障頓毀,連重要的募兵地也將失去,自此瀚海天險便會為西夏和大宋所共有,就像失去了淮河流域、長江天險便不足為憑的南方偏安政權一樣岌岌可危。

  在西夏秉政的梁太后及其擔任宰相的兄長梁乙埋,對此看得也很清楚。便學著大宋的做法,在綏德城北開始修築寨堡,而且一修便是八座!妄圖用一個寨堡群,來抵消宋軍在綏德地區逐漸把握在手的戰略優勢。

  趙頊對此很是憂心,不但加緊向鄜延路運兵運糧,甚至將如今國中僅有的幾名能征慣戰的宿將中的一人——郭逵,調到了鄜延路,任延州今延安知州兼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全面主持綏德城事務。郭逵曾任同簽書樞密院事,近幾十年來,除了狄青曾任了一次樞密使外,這已是武將能達到的最高位置,也算是有過擔任執政的資歷。將郭逵調職鄜延,趙頊對綏德城的重視由此可見。

  趙頊關注著陝西局勢,他不問樞密使文彥博和呂公弼;不問宰相曾公亮和陳昇之,而是直接向王安石詢問「王卿,鄜延路和綏德城處可有新的奏報?」

  王安石出班回道「郭逵宿將,其人在一日,鄜延安一日,陛下並不必太過憂心。」

  趙頊豈能不憂心,鄜延路走馬承受傳回來的密報讓他憂思難解。走馬承受是天子外派的耳目,大多數都是由宦官出任,也有的是從天子身邊的班直挑選,他們密報的可信度,在趙頊看來要高於地方官們的奏摺「但郭逵與種諤不和。種諤如今剛剛自隨州起復,郭逵便對人說其是狂生,徒以家世用之,必誤大事。將帥不和,如何用兵?」

  「郭逵年已老,行事求穩。種諤正當年,鋒銳正盛。兩人行事參差,自難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