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夜戰,官軍一戰而勝。🐍👹 ➅9รн𝓤𝕩.cσΜ 🍭🐍逆亂潤州的明教妖賊旋起旋滅,近兩千賊眾授首,而官軍損傷僅僅八人。
自號聖公的妖賊渠首——衛康的首級,也在潤州夜戰的三日後,連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侄子的腦袋,被一位保正一併送到了州衙中。他們是在化妝逃竄的過程中被村人發現,然後被當地的保正率眾擊斃。
在衛康之後又陸陸續續的又明教賊眾自行歸案,或是被械送官府,待五六日後,已經沒有幾份相應的報告了。
至此,方可說此役已是大獲全勝。
明教妖賊起事不過兩日,肆虐範圍也僅僅是丹徒一縣,但縣中傷亡不可勝計。數以千計的鄉民被劫掠、被裹挾。戰亂至後,丹徒縣中門前掛上白布幡的家庭,十之七八。
除此之外,財產損失也極為驚人。之前絲廠被燒的尤、陸兩家,這一回更是滿門被燒殺一空。其餘大戶,除了一個以樂善好施聞名鄉里的李家被賊人放過,只要處在亂賊經過的路徑上,沒有一家能逃過一劫。
丹徒縣內的十餘家生產絲織、陶瓷、玻璃的工廠,皆毀於一旦。甚至那些只僱傭人,僅僅為同村村民服務的油坊、磨坊,也全都被亂賊搗毀。
如此慘烈的傷亡,如此巨大的損失,責任自然是落在知州楊繪的頭上。而立下平亂之功的景誠,不管此番變亂他之前要付多少責任,如今有軍功在手,又有鐵打的靠山,已經被視為即將飛黃騰達的熱門馬。
因此即使就在平亂後的第二天,楊繪從州衙後院中走出來,試圖亡羊補牢,挽回一些局面,也被景誠連同州中官員一起頂了回去。可想而知,州中的官員會將多少責任推到楊繪的身上。
接下來的五天裡,景誠忙碌於撫恤百姓,計點傷亡和損失,宗澤則等到了泗州來的援軍。他們將會暫駐在潤州,宗澤也會留居幾日,等待朝廷那邊新的命令。
從事後對俘虜的審問中,宗澤和景誠,自衛康的角度,了解到了這一次妖賊作亂的來龍去脈。
看過審問的報告後,宗澤忍不住苦笑出聲。他實在是想得太多了。料敵從寬,這話是沒錯,但是寬,也是得有界限的。
衛康最早的計劃,並不是謀反,而是準備集合潤州的教眾,收拾家當逃離潤州,前往浙西山區暫避風頭。那邊才是明教傳播最廣、信眾最多的區域。山谷之間的窮鄉僻壤,也是朝廷管轄不到的地方。
若不是州中派了丹徒縣尉去抓他,衛康在次日夜裡就要動身上路了。而所謂的伏擊,不過是聽到州城信徒的走報,倉促間率人躲到莊子附近的桑園中。只是看到縣中人馬毫無防備的走過去,發現有了機會,才臨時起意從後襲擊。
在輕鬆拿下了丹徒縣尉,感受到官軍的無能之後,衛康的目標終於變了。變成了擴大聲勢,吸引更多的明教教眾一同起事,而不是喪家犬一般的逃到浙西——儘管衛康還是打算去浙西,但他打算儘量帶更多的部眾走,這有助於他在浙西的同伴那裡維持自己的
地位。
因此,他蠱惑了一干信眾,席捲丹徒縣的各個鄉村,裹挾了大批百姓。當他手下的人眾超過兩千之後,他又有了攻打潤州州城,博取更大聲名,搜羅更多財貨的想法。
之所以留下城池北面不攻,是有人給衛康出的主意,想的是大張聲勢,圍三缺一,放出一條生路,使城中人心難以固守——這是說書中經常出現的計策——而後此人便被衛康封為軍師,如今也成了官軍的斬首功之一,在一堆頭顱中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但衛康和一干反賊的眼界,還沒有擴大到潤州城之外。因為擔心京口方向上的援軍,在來路上放了哨探,卻沒想過去伏擊。
賊人終究還是不敢跟禁軍為敵。畢竟官軍的戰鬥力,這些年在四方小國身上得到了無數證明,越發的被世人所熟知。
衛康熟悉州縣中的弓手、土兵,也知道潤州城中的兵力,但他對禁軍卻完全不熟悉,更不會清楚官府內部調兵的流程,並不清楚駐泊潤州的禁軍絕不會輕易出援,周圍軍州的禁軍也不會那麼快出動。
同時衛康沒有認為自己能夠順利攻下潤州城,他想的是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潤州城,或是官軍援軍趕到的話,就依照原計劃撤往浙西山區。充裕的兵力,可以不用投靠同教中人,而是直接鳩占鵲巢。
故而當夜潤州城外,衛康就是駐紮在最易撤離、距離京口也遠的西南方,而不是在宗澤所猜測的北面做伏兵。他所派出的勸降使節,便是從南面而來,要不是景誠被宗澤的判斷帶偏,當時就能判斷出衛康主力所在的位置。
從頭到尾,衛康都只是兵學上的外行人。💥💥 6➈SᕼUⓍ.Cό𝓂 🎃💞但凡揭竿而起的賊寇,要麼吸納掌握知識的士人,要麼經過多年陣上搏殺,否則永遠成不了氣候。
這一回八名西北出身的老兵,帶著一百多壯勇,夜襲賊人營地,輕而易舉的就造成了極大的混亂,衝散了衛康的營地。當城中主力出陣,就徹底奠定了勝局。如果只看戰果,這是一場八比千八的大捷。
這一過程中,之前擊敗丹徒縣尉的十幾甲士,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戰後的搜檢,那十幾具鐵甲也都先後被繳獲。
所謂的鐵甲,只是民間鐵匠打造的鐵板,帶了點弧度,前後各安一塊,用皮索一系,勉強能說是胸甲。當這種『鐵甲』讓勇武有力之人穿戴上之後,區區土兵、弓手的確是抵擋不了。
可比起正牌的鐵甲來,卻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儘管只是用州中武庫中的庫存貨裝備起來,出戰的八名老卒足以輕易挑翻那十幾名甲士。
不管怎麼說,這批鐵甲就是衛康蓄謀已久的最好證明。什麼官逼民反,什麼絲廠害民,都是污衊之詞。十幾副鐵甲一擺,什麼話都不必說,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從絲廠被燒開始,一切都變亂都是明教所為。之後一段時間,所有對工廠的攻擊,都可以說成是明教黨羽所謂。
以衛康親信為主的口供,在細節上,還是有些問題。
比如遣人焚燒絲廠的真兇,被說成是一個信教成瘋的瘋子,想要多收信徒所以煽動了工人去燒了工廠。這很難讓人相信。
再比如衛康圍困潤州時所做出的選擇,不論是讓宗澤來看,還是讓景誠來看,都是蠢到家了。外行人的想法,在內行眼中,很多都是天馬行空,讓人無法琢磨的。這種自作聰明的犯蠢,即使是專家,也根本捉摸不透。只是完全歸咎於衛康在兵法上的外行,還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
不過這些口供來自於衛康的親信,以及一干附賊的黨羽,但畢竟不是兄弟子侄這樣的血親,更不是衛康本人,有些問題是肯定的。
因而又經過一番諄諄勸導,景誠和宗澤才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口供——有些事可以直接報上去,有些事就得打個埋伏。
就像衛康的鐵甲,不過是為了與鄰村爭水而做得準備,兩塊鐵板拼起來就是鐵甲,分開來則可用來攤餅,只是外形彆扭點。真要下去細搜,家裡存著類似器物的絕不止衛康一家。但這樣的事要是傳出去,又會引起一番軒然大波。還不如就這麼壓下去,然後在州縣中多宣傳宣傳私藏鐵甲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法度。不然這份功勞,不知要給打幾成的折。
還有衛康伏擊丹徒縣尉的事,照實說,也遠不如將衛康說得更加狡猾狠厲的好,將賊人說得太膽怯,于丹徒縣尉的名聲有損,說得強一些,這樣對戰歿的丹徒縣尉也是一個安慰。
又用了兩日,待景誠將他的那份名為請罪實則表功的奏章寫好,宗澤也將他的奏疏整理完畢。兩份奏章中的內容經過很好的協調,重要的關節都可以相互映證,細節上有些參差,乃是必不可少的偽裝。
不過在宗澤給韓岡寫的密信中,倒是一點沒有隱瞞,原原本本的將整件事說了一遍。
給朝廷的奏章送出去,景誠和宗澤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儘管還有許多善後事務要處理,但給朝廷那邊的材料,足以給此番謀逆大案下定論了。
是功是罪,是賞是罰,就看朝廷那邊怎麼認定了。
景誠、宗澤兩人,也終於有閒暇坐下來先喝杯茶。
火爐上吊著一柄小巧的長嘴銀壺,裡面正燒著水。景誠手持蒲葵扇,輕輕的給紅泥小火爐扇了兩下風,又從一支銀蓋玻璃小瓶中,取出了兩塊金花小龍團來。小心的拆開外面的金帛,又將價比黃金的團茶塊更加小心放進茶碾中。
景誠有條不紊的準備著茶湯,宗澤靜靜的看著,忽然開口「宗澤戰前臆測太多,倒是讓誠甫兄見笑了。」
景誠抬頭一笑,「倒
也沒什麼,如果事情發生在關西,汝霖你可就是算無遺策了。」
「不。」宗澤肅容說道,「若是在關西,賊人根本就攻不下任何一間村寨。就是關西鄉中十二三的少年,若有個一兩百,手持兵械,也能贏得了他們。」
「是嗎。」景誠一聲輕噫,心中自是不信。
「關西的蒙學、小學,每天都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用來列隊操練。雖然只是排列隊形,練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但到了冬季保甲操練時,蒙學生上場演武,陣型隊列比他們家裡的父兄強上許多。」宗澤像是要傾吐些什麼,「三年蒙學,不只是讀書識字,更重要的是增長見識,同時也在學習的過程中,學會恪守紀律。這才是精兵之本。」
「或許吧,但江南民風與關西畢竟不同。汝霖你鄉貫兩浙,想必比我更清楚。」
宗澤默然不語,搖了搖頭。
景誠雙手推動著精緻的小茶碾,將茶團一點點的碾碎,頭也不抬的問道「此次兩浙變故,有明教擔下來了。但相公日後打算怎麼處置,是否就這樣。」
「誠甫兄怎麼看?」
「此番事變,雖有明教作祟,實肇因絲廠,此事不寢,工人依然受東主盤剝,長此以往,其何以堪?以我看來,日後火焚廠房之事必將再現。」
宗澤默然片刻,道「張因考績下中,展磨勘三年,段煒任滿轉遷宮觀,段將老邁,將斥其自乞骸骨,而陸子石素無官聲,宗澤出京前,御史已經上表彈劾。過幾日,將會有一份朝報發往各路軍州,想必會給人提個醒。」
景誠停了手,對宗澤搖頭,「恐其不易。」
宗澤道,「佃農鬧佃之事自古未絕,士卒鬧餉也年年都有,工人為了工錢鬧事又何足為怪?官府只要維持住不將事情鬧大,最終他們會取得一個平衡。而且此番事後,想必江南也不會有幾家絲廠,再敢於苛待工人了。」
民不可輕。民畏官,但官也一般畏民。
兩浙百姓的兩稅和身丁錢,多是以絲絹的形式繳納。所以江南就產生了一種專門用來繳稅用的絲絹。正常只能織一匹的生絲,繳稅的絲絹至少能織出兩匹來,黑心一點甚至能能織出五匹。
這類絲絹上的經緯線,最惡劣的情況,稀疏得能鑽過蚊子。宗澤曾見韓岡拿了一匹到中書,半開玩笑的說,連紗窗都做不得了。在過去,朝廷會把這類絲絹當做軍餉發下去,不過韓岡治事之後,不合標準的絲絹都被禁止下發,而是按照產地發回原州縣,讓當地官員自己處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這是宗澤聽韓岡說的,不僅僅是上級對下級,百姓對官府依然有辦法。最壞的情況,就是揭竿而起。
面對僱主,百姓又豈是好欺負的?只要官府不干涉太多,遲早會有一個平衡出來。
「但願如此。」景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