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官員打開大門,刑部尚書李晉帶領刑部眾官吏站在刑部大堂前,迎接了越王派來的中書舍人們。
相比於戶部和工部的慌張,這些刑部的官吏們淡定不少。
戶部和工部的帳本繁多,而且都是財計上的事情,自然難免要出紕漏。而且財計這種工作雖然繁雜,但是只要懂得算術,總是能夠找出問題的。
聽說隴右商業發達,懂得理財之術的人自然就多,戶部和工部遭殃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咱們刑部不同啊!
刑名之術可不是簡單的學問,光是唐律和唐律疏議,這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接觸的。而且刑部之中還有大量的判例,雖然大唐不以判例為法條,但是在討論案件的時候,也會引用這些之前的案例。
而律法這個東西,本身也是最接近國家意識形態的,其中的法理辨析的部分,更是大儒才能進入的領域。
自春秋以來,律法一直都是國家最重要的根本大法之一,刑名之法雖然只是律法的一支,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研習,更不要說從刑部這些世代家傳研習律法的積年老吏了。
所以刑部是六部中最不慌張的,別的部能發現問題!咱們刑部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你越王麾下人才再多,還能有精通刑名之術的人才嗎?
就算用,這些州縣裡的刑名吏,還能夠和我們刑部的辯論律法?
所以刑部的心態大概是有恃無恐的,對于越王的審計,刑部官員將這幾年的判決全部都從庫房裡搬出來,堆放在刑部大堂的兩邊天井中。
玩家周毫走進了刑部,就看到兩邊堆得如同小山一樣的卷宗,他冷笑一聲,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啊。
不過周毫並不在意,他首先向刑部上下宣讀了越王的諭令,然後在刑部尚書李晉的陪同下去了公堂後的偏廳。
一坐下來,刑部尚書這位正二品的朱紫大員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總算是把諸位盼來了啊!」
周毫驚訝的看著李晉,別的中書舍人們進了六部,都是上下嫌棄,怎麼您這位尚書好像是盼義軍啊?
周毫做過功課,這位刑部尚書李晉,也是李唐宗室,是天寶年的進士,熬著資歷到了如今這個地位。
李晉如今才四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像是五六十的樣子。李晉苦著臉說道:
「諸位舍人可不要見笑,這刑部老夫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接著李晉開始大倒苦水,說自己被刑部欺壓的經歷。
「上皇,不對,陛下迴鑾長安後,就任命吾為刑部尚書,天子厚恩,吾一天都不敢懈怠,上任之後更是夙興夜寐,整日都撲在公事上。」
「可惡那些刀筆吏,從吾上任第一天開始,就整日拿著地方上那些積年陳案來請示,這些案子都是歷任尚書都解決不了的陳案,每一個都複雜無比難辦之極!」
「我在這刑部大堂坐了一年,每一日都是如坐針氈!日夜操勞卻像是什麼事都沒辦成!」周毫看著這位二品大員眼淚都快出來了,就知道這位是個老實人,這是被手下折磨的不輕啊!
大唐將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並稱三法司,刑部的功能類似於最高法,如果大理寺不能決的案子,就會送到刑部來覆核。
各地陳年積欠的案件,或者反覆上訴的案件,也會都匯集到刑部來審理。
還有一種就是皇帝交辦的重要案件,比如這次如果太子俶送到長安,那就要三法司會審。
李晉本來也是想要在刑部有所作為的,可是被刑部這些老吏整日拿著最難辦的案子折磨,根本沒有時間去管理刑部的其他事務。
偏偏他到刑部來,還沒有解決一個案子!
這又讓李晉在刑部毫無威望,啥事都辦不成。李晉說完之後,
周毫連忙安撫他說道:
「李尚書放心,您的處境吾等會匯報給殿下的。」李晉這才擦乾了淚水,緊接著他又掏出辭呈說道:「臣無能,向殿下告老,也請周舍人轉呈殿下。」
周毫連忙說道:
「李尚書才年過四旬,怎麼可稱老邁啊!」
但是看到李晉全白的鬚髮,周毫又將其他寬慰的話吞下去,連忙說道:「尚書乃是重臣,您要請辭還是尚書上書朝堂吧,豈可由我等轉呈!」說完這些,周毫立刻帶著其他玩家走出偏廳。
刑部應該有一位尚書,一名侍郎,接下來是郎中、員外郎、主事,這些都是在吏部有勘磨的有品級官員。
但是周毫看起來,這些當官的一個個都垂頭喪氣,就和李晉這位尚書一樣,都被摧殘的不輕。
而那些沒有穿官袍的,刑部的這些令史、書令史們,一個個紅光滿面,身寬體胖的。令史、書令史就是刀筆吏了,很多都是家族世代都在法司為吏。
這些人不學習科舉,從小就學習刑名,反而比刑部這些官員更難對付。
無論是武周朝改唐為周,還是安祿山打進長安,這些刀筆吏都還是這批人,可以說是流水的堂官鐵打的刀筆吏了。
為首的刀筆吏名叫張叔通,職位是刑部令史,他在刑部已經待了三十年了,家族又和其他刀筆吏家族通婚,隱約是整個刑部刀筆吏的領袖,算是刑部的首席常務秘書,伺候過好幾任刑部堂官。
周毫和一干中書舍人倒是一點都害怕,周毫在刑部正堂放了一張桌子,然後命令刀筆吏們將案件的卷宗送上來。
張叔通首先那一疊厚厚的卷宗,送到了周毫的桌子上。
眾多刀筆吏都低著頭露出笑容,這算是刑部的老傳統了,這幾個案子都是陳年積案,都是相當難處理的案子。
周毫一目十行,迅速看了這個卷宗,張叔通看到周毫看的如此快,還以為他在裝樣子。張叔通不禁的冷笑,這個案子案情不複雜,複雜的是這一類的案子到底要怎麼判。這是一起***出軌,女干夫為了能和***私奔,毒殺了丈夫的案子的。
案件算是事實清楚,下毒的女干夫證據確鑿,但這個案子***不知情,***要怎麼判,那就難斷了。
以大唐之大,這類的案子在以前也發生過不少,初唐的時候這類的案子,若是***不知情,也就是按照唐律疏議的判決,女干夫斬立決,***長流三千。
但是到了武周朝,朝廷提倡貞潔,又變成女干夫***同罪。
上皇李隆基在位的時候,社會風氣又鬆動了一些,又變成了初唐的那種判決了。
這案子在縣衙判決是女干夫***同罪,***家人上訴到州立,州立又改成了女干夫斬立決,***長流三千。
這下子死者家人又不同意了,再次上訴到長安,這案子就一直懸而未決。案子是安史之亂前發的,到現在女干夫***還都在監牢里關押著。
周毫看完了案子,直接拿起毛筆,準備提筆寫下判決。這時候張叔通連忙上前道:
「周舍人啊!這案子內里曲直複雜,不能輕易判決啊!」周毫卻沒有停筆,寫完了判詞問道:
「這案子案情清楚,有什麼難斷的?」張叔通立刻說道:
「這若是按照開元三年的判決,這案子應該。。。」
張叔通還沒說完,就看到周毫將手裡的毛筆扔到了他的腦袋上,墨汁從他的腦袋上流下來,張叔通驚恐的看著周毫。
周毫指著張叔通說道:
「我大唐斷案,難道不是按照《唐律疏議》來判嗎?」張叔通立刻說道:
「刑部歷代舊案也可以依據為之。」周毫立刻冷笑說道:
「我大唐一直都是依律斷案,是那位皇帝說過要按照先例斷案的?」
「爾等刀筆吏操持刑部,以舊案先例惑亂刑部堂官,簡單的案子動輒牽涉數年,甚至有當事人死於獄中都不下判決。」
「唐律有載,法條可循,為何還要找什麼先例?」
作為一名大陸法系的信徒,周毫最恨的就是海洋法系的判例原則。
這種歐美司法體系雖然看起來公平,實際上因為司法流程複雜,盡數操持在精英法官和律師之手。
而實際執行的時候,又因為判例繁多,請得起精英律師的富人更容易援引冷僻的判例而獲判無罪。
如今刑部總是拿判決先例來干擾正常的斷案,在周毫看來就是這些刀筆吏為了自己的利益混淆視聽,將簡單問題複雜化。
周毫寫完了這卷宗的判決,接著對其他玩家說道:
「所有案件都按照《唐律疏議》明文來段,若是案卷不清晰內有疑點的,圈注出來發回法司重審。」
「案件內有疑竇,似有冤情的呈報給我。」「大家開始幹活吧!」
越王命中書舍人周毫餘十人入刑部,三天斷積案一百三十宗,審結五十八宗,發回大理寺及各州縣重申三十宗。
又發現塗改證詞,卷宗不全,罪證錯亂等四十二宗,交由大理寺偵辦後發現張叔通等刀筆吏夥同罪犯家屬,篡改卷宗徇私枉法累案五十二起,案犯全部羈押大理寺,刑部為之一空。
六部駭然,前隴右都督府留後使商博,帶著一群中書舍人進了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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