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聖禮是什麼樣的?」
格雷特終於聽到了一樣讓他有點好奇的事情。Google搜索他勉強甩掉了一點瞌睡,睜開眼睛,壓低聲音,小小聲問坐在身邊的法師塔主持者。
他真的沒看過啊!無論是戰神神殿的,還是泉水女神神殿的,他都沒看過!
至於自然之神教團,在格雷特的印象中,他們都是些老好人。當然,老好人也有發火的時候,老好人發起火來更加駭人,但是,贖罪聖禮,那是什麼樣的?
格雷特前世、今生,所有的見聞加起來,聽說過的贖罪聖禮,只有一次:
就是好像哪個皇帝被教皇廢黜以後,在隆冬時節身穿苦修士的簡陋服裝,赤足露頂走上山巔。在教堂門外站了,還是跪了,三天三夜,只靠一條氈毯取暖?
那位八級法師扭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嘆氣。諾德馬克法師,好像您也是自然之神的牧師啊!是您先把事情鬧大,興師問罪的啊!
自然之神教團的規矩,為啥您來問我……
幸好他的聲音很小,在場的諸位神職人員,也默契地裝作沒有聽到。艾特夫長老引經據典,和戰神大主教、泉水女神大神官你一言我一語,吵了半天:
「褻瀆戰神的人,你們不是要求他親手開鑿一塊等身高的岩石,鑿成戰神神像,再身穿麻衣,徒步背負神像,親自到神殿來敬獻的嗎?」
「那是針對最高等級的褻瀆行為……而且,你們好像沒有神像吧……」
「上次那個殺傷女神官的公爵,是身披麻衣,從神殿廣場入口赤足走進正殿,在女神面前舉行聖禮懺悔的吧?」
「話是沒錯,可是,你們好像沒有神殿?是要讓羅思康伯爵走到野地里去嗎?還是赤足爬山?那座山,全都被荊棘占滿了!」
同樣是赤足徒步,走神殿廣場的石板地,和走野外的荊棘叢,完全是兩個概念好吧?
爭爭爭,吵吵吵。好半天,眾人才勉強達成一致——當然,最後還要從王都趕回來的羅思康伯爵親自確認。而贖罪聖禮的嚴厲程度,和褻瀆者的賠款,一般來說密切相關——
「光賠償火腿利潤是絕對不夠!」艾特夫長老代表周邊自然之神教團,特別是代表已經選拔出了隊伍,準備回歸羅思康郡的教團人員,嚴厲譴責:
「怎麼,在你家祖墳上養了幾十年豬,回頭和你說,把這些豬賣的錢賠給你就好了?有這種好事,回頭我們也把伯爵家的城堡占了,在城堡里養幾十年豬!」
「可是別的我們真拿不出了呀……」伯爵次子眼淚汪汪。幾十歲的人了,平時也養尊處優,這時候是真拉得下臉來哭訴。不但哭訴,而且跪求,只差當場撒潑打滾:
「種田的利潤有多薄誰都知道!我們家族一年到頭,也就靠養豬,做火腿,勉強能賺點兒錢,一大半要送去王都!錢都在伯爵大人手裡,我一個次子,能動用的只有這麼點!還不夠的話——」
他手一揮,劃了一個極大的圈子:
「地窖里還有三批火腿,都是去年的,前年,大前年的,等著熟成了賣出去!這些你們都拖走好了!再沒有別的了!」
眼看著越說越不像話。格雷特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輕咳了一聲,加入話題:
「自然之神教團……在羅思康郡,原本有產業嗎?」
據他所知應該是有的。哈特蘭城附近,教團有兩個小村子,城裡好歹還有幾間破房子。尼維斯的教團那可就闊了,整整兩片山頭,全都屬於他們。
羅思康郡呢?那好歹也是一個郡吧!教團的產業,不會少吧!
教團撤走以後,屬於他們的土地,房屋,在這片土地上棲身的村民……
都歸誰了?
都被誰瓜分了?
客廳里瞬間一靜。艾特夫長老身後,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滿臉憤慨:
「有的!都有的!——傳承之地周圍,兩個山頭,一條小河,河邊的村落,都是屬於教團的!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幾片地……」
他微微抬手,在空中具現出羅思康郡的地圖,又勾勒出教團曾經的產業。格雷特凝目注視,飛快計算,這些產業加起來,大概占據了羅思康郡的1/20面積。
雖然大多數都是不怎麼好的地,加起來面積也很是不小了。更重要的是,自然之神教團的產業,歷來是當地的最後一道減壓閥:
領主剝削得太厲害了,實在餓了,沒東西吃了。教團擁有的田地,可以偷偷地租種一點點;教團擁有的樹林,可以隨便進去撿野果,不必害怕被吊起來打……
「這塊地是我們家的!」伯爵次子身後,格雷特不認識的某個貴族子弟,驀然跳了起來:
「是我們家族買下來的!真金白銀買下來的!有交易文書,有郡城市政廳的登記!」
「這塊也是我們家買下來的!」另一個貴族子弟也跟著插話。格雷特緩緩掃視客廳,還有好幾個貴族不敢說話,臉上卻也出現了陰鬱、或者擔憂的神色。
再看法師先生,以及兩位神殿首領,不用問,估計瓜分教團的產業,家家有份,人人不空。
要想從所有人手裡奪回產業?
要想讓自然之神教團剛剛回歸,就一口氣得罪這個郡里,所有的貴族和實力者?
算了,這個惡人,還是我來做吧!
「羅思康郡的豬,以後只怕吃不到橡子了。」格雷特低著頭,垂著眼睛,聲音輕輕地道:
「所謂吃橡子長大的豬,做成的帶著橡實味道的火腿,這個特色產業,怕是要沒有了。」
「什麼?」
「你說什麼?」
除了幾位神職人員還沉得住氣,在場的其餘所有人,幾乎同一時間出口詢問。火腿不能做了?產業沒有了?
整個羅思康郡,這是最大的、幾乎也是唯一可以大量盈利的支柱產業!這個不能做了,整個郡的收入,瞬間要少掉六成以上!
格雷特臉色凝重,聲音冰冷。他緩緩道:
「我昨天在傳承之地祈禱的時候,告訴那些橡樹,以後不要結太多橡實了。也請它們告訴其他的橡樹,不要再大量結實。這些天是橡樹開花授粉的季節——」
他抬起頭來,目光毫無感情地掃視了一圈周圍,和每一雙焦急的眼睛對視:
「以花粉散播的速度,估計這個時候,所有的橡樹,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當然,他們也許,並不會聽我的?」
轟的一聲,艾特夫長老立起、轉身、沖向窗口、縱身跳了出去。他甚至來不及從樓梯下去,而是張開雙臂,大鳥一般,直接飛出了法師塔。落到空地邊緣,撲到了一棵橡樹的樹幹上……
第二棵橡樹,第三棵橡樹。好一會兒,這位長老臉色凝重地返回客廳,向在場眾人點了點頭:
「它們知道了。我問了周圍的十來棵橡樹,它們今年,往後,都只會少少結幾個橡實。」
掉到地上,被野獸踏進泥里,被鳥啄走,被松鼠撿走。然後,在其他地方生根、發芽、成長……
足夠長出新的橡樹,卻無論如何,不可能餵飽徜徉在樹林裡的野豬。
至於,怎麼讓橡樹恢復正常結實?
艾特夫長老高高昂起下巴,篤定地環視了客廳里,所有焦急或假裝不焦急的貴族。
那就,來求自然牧師,和每一棵橡樹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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