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實驗概述……」
「實驗動物為人類健康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因此,要科學、合理、人道地使用實驗動物……」
法希姆長老拿起格雷特寫完的稿紙(橡木杖代筆),只看了第一頁就皺起了眉頭:
「小格雷特,你看,要不要把這裡的『人類』改成『精靈』?」
唉,小傢伙的自我認同,還是人類,不是精靈,甚至不是半精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sto55.COM】
這種問題只能慢慢哄了,他在人類世界生長了二十幾年,和精靈們住在一起的日子還不滿一年,潛移默化的時間都不夠。
如果不是這些文稿要拿給精靈們看,長老都不會開口讓他修改。
「啊?哦?」
格雷特睜開雙眼,翻身而起。糟了糟了,抄書抄得太順手,腦筋也不動就抄下去了……
翻過一頁,再翻過一頁。哦豁,完蛋,「人類」的字樣,分布在前後十來頁,總共三十多處。
也就是說,要修改的話,要麼讓橡木杖重新抄一遍——並且承擔被橡果砸腦門的風險;
要麼塗塗抹抹,然後【抄寫術】複製的部分,必然帶上塗抹的痕跡;
要麼,就得自己手抄……十來頁紙手抄……
我不要啊!!!
為什麼這個世界,沒有Ctrl+F和Ctrl+H啊!
法希姆長老擔心地等在旁邊,看著格雷特臉上神色變幻,眉頭越皺越緊,不由得暗暗思索要怎麼說服他——或者怎麼哄他。
還沒想完,格雷特抬起目光,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抱歉啊,我改……等一會兒……等我全篇寫完……啊,要重抄好麻煩啊……」
法希姆長老默默扭頭。忍了忍,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不用這麼麻煩的……待會兒我教你一個小技巧,可以直接在紙上替換掉,不留痕跡……」
13級的法師了,怎麼連法師伎倆的這種小技巧都不懂?
唉,進階得太快,根基不穩,果然是有後患的……
格雷特埋頭寫了足足兩個晚上,終於交出了厚厚一疊《動物實驗倫理與實驗方法》。
法希姆長老拿去給格萊恩長老,兩位長老仔細看了一遍,面面相覷,格萊恩長老一聲長嘆:
「無論如何,他這套理論,是完全能夠說服他自己的。只要他堅定信仰這些,就不會出問題。
至於自然……在自然看來,吃兔子肉,剝兔子毛皮做衣服,和用兔子做各種各樣的實驗,大概,也許,完全是一回事吧?」
「自然的意志,我雖然已經成為了傳奇,仍然不敢說一定能領悟。」法希姆長老沉聲道:
「但是,我和小傢伙在前沿哨所待了那麼久,他雖然會在實驗中殺死動物,解剖動物,卻從來不會濫殺,更不會以殺戮為樂。
我想,自然對他的眷愛,不會僅僅是因為他熄滅了秘境的火焰。」
格萊恩長老默然。許久,他抓起那本手冊,又開始仔仔細細閱讀第二遍,第三遍。
第二遍,眉頭皺起橡果大的一個疙瘩;第三遍,橡果赫然膨脹了一圈,變成核桃大……
「庫薩的實驗方案做得太粗糙了。」他長嘆一聲,隨手把手冊往旁邊一放:
「看看人家,看看人家!唉……」
「那……你打算讓他重擬實驗方案嗎?」法希姆長老關切道。格萊恩長老沉默良久,輕輕搖頭:
「讓他自己決定吧。這是個關口,過得去,也許能進一步,過不去,就這樣了。這個決定得他自己做出,我不能干預。」
庫薩·橡樹拿到這份指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兩遍、三遍、五遍……
越看,整個人越萎蔫,像是一棵暴曬了六個月、又被暴風雪橫掃了一遍的橡樹。
「嘿,庫薩,你怎麼了?」
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來人看著庫薩·橡樹那張經霜樹皮似的臉,大驚失色:
「長老罵你了?不許你帶組研究了?——喂,你不會是受傷了吧?」
說著搶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摸他額頭。庫薩·橡樹舉起手裡的指南,隔開來人手掌,啞聲道:
「你看。」
「這是什麼?呃……動物實驗三原則……替代、減少、優化……這東西哪兒來的?前幾天希洛沒翻出來過啊!」
一邊說,一邊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越慢,越看越是沉默。
庫薩·橡樹等他看到最後一頁,疲憊地道:
「那位諾德馬克法師……撰寫的動物實驗倫理和方法。老師花了很大代價,為我求來的。」
來人低著頭,嘰里咕嚕了幾句,仿佛在說「有傳奇做導師就是好」之類。嘀咕完了,翻到最前面,繼續看:
「嘖嘖,嘖嘖,嘖嘖嘖嘖……怪不得自然不排斥他!我要是相信這套理論,自然肯定也不排斥我!」
「問題是你做得到麼?我們……做得到麼?」庫薩·橡樹聲音越來越低沉,像是浸在深深的沼澤當中:
「你看後面的要求……替代、減少、優化……每一個要求,都有七八條、十幾條細目,以及相對應的方法……
開始動物實驗的時候,我們真的能捫心自問,向自然發誓,我們已經做到了最好麼?」
一套完整而自洽的理論,一套環環相扣、行之有效的做法。毫無經驗的實驗者,想要立刻做到滴水不漏,哪有那麼容易。
「我怕是做不到的。」
「我也。」
「我也……」
沉默中,實驗組的一位位成員走進房間,逐個兒拍下【抄寫術】,逐個兒拿了複製件去看。
然後,難堪的沉默,就在書房裡一圈一圈擴大,直到籠罩了所有組員。
「我們……接下來的實驗……還做麼?」
赫里妮嬌容黯淡,聲音顫抖:
「還做的話,如果不能確保萬全……我,我沒法做下去……沒法說服我自己,給那些兔子餵藥……」
「我也是……」
「我也是……」
不知道世界上有這樣的理論,也就算了。知道有這樣的理論,設計實驗的時候不做到最好,怎麼面對自然的拷問?
欺人易,欺己難;欺己易,欺天難!
「但是,不做的話……且不說輸給他的事情,我們認輸就是……之前那麼多動物,不就是白白犧牲了……」
一個個小小的聲音此起彼伏。想爭辯,又不敢爭辯,不敢爭辯,又實在不吐不快。
庫薩·橡樹僵坐在書桌後面,面對同伴們的爭論和質疑,垂頭不語。從頭到腳,仿佛真的變成了一棵橡樹。
好久好久,人群中,才響起了他乾澀的聲音:
「其實我在想……現在認輸,並且請求諾德馬克法師指導,把我們的所有資源併入他的實驗組,還來得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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