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和程牧兩人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夜幕降臨,好在雖然不能使用火光,但天上的月亮明亮照人,勉強能夠藉助月光視物。
一個又一個的人從挖出的洞口爬出來,教堂里的修女和神父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程牧大手握住神父的手臂,硬是拖拽著他出來。
周棠早就沒了力氣,靠坐在洞口的一旁。
輕聲道,「神父,這裡有水和麵包,你先填飽肚子。」
神父一頭金色的半長發垂落,滿頭土灰也難掩其本身光潔。
「多謝。」
「這是從哪裡來的?」
周棠解釋,「我們曾離開教堂去坍塌無主的房屋裡搜尋出來,能找到這麼多食物,還是因為我們找到了一間小商鋪。」
「就在離這裡不遠的街區,那裡的老闆被壓在塌落的牆壁石塊中沒了聲息…」
周棠一說,神父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了。
「那個老傢伙…」神父唏噓一頓,要是那個老夥計還活著,怎麼會不來教堂呢?
他轉頭看向倒塌一大半的教堂,當時躲在教堂避難的人又少了一大半…
他抿了一口水,呆愣愣地看向天上掛著的圓月,不知道前方的路何去何從。
周邊也有緩過來的人們聚集在神父周圍,七嘴八舌小聲問道,「神父,我們現在去哪?」
「是啊,我們去哪兒啊?」語氣悲傷,家被炸了,教堂也被毀了…
只剩下他們這些似浮萍無根,只得隨水漂浮的人…
人落在了這等淒涼地,何不一死了之?
可是又一想,都到了這種境地,能活一天是一天,日子都是撿回來的!
「雖然天氣不冷,但也臨近十月,晚上氣溫降低,我們應該找個能夠避難的地方!」
「我們去醫院吧!我記得有人說山姆的診所現在改成了戰地醫院!」
突然有人小聲道,「我們躲避的教堂都被武裝軍故意炸毀,那醫院…」
周圍人聲一靜。
是啊!
任誰都看得出來,武裝軍是故意扔下飛彈炸教堂的!那麼近的距離,足以將他們的庇護之所摧毀。
真是心狠手辣地不給他們這些人留一點點退路。
這時神父一錘定音發聲道,「我們一起去山姆診所。」
他眼神微動,想到了先前周棠和程牧兩人不放棄,徒手挖掘出一個洞,救他們於水火。
也想到了,要是剛剛那人猜對了,戰地醫院也慘遭禍害,他們也能提供幫助。
大家將地面上的東西收收整整,收拾妥當,自發的三三兩兩攙扶著一起往山姆診所所在的街區出發。
走著走著,神父慢慢地從帶隊之人落後下來,磨磨蹭蹭地來到了周棠和程牧身邊。
神父走在他們身邊很長時間都沒開口,程牧和周棠也沉默不語。
周棠是因為先前挖石塊、磚塊累得慌,到現在都是被程牧半提溜著走,程牧則是沒什麼好說的。
他生長於星際聯盟時代,對待遠古藍星沒有任何的了解,而就算是因為遊戲出問題了,他只了解了遠古藍星的概況史…
有時候不說比說更好。
神父猶豫良久還是道,「老夥計他、他,就是商鋪老闆他怎麼死的?」
周棠嘆了口氣道,「我們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想來他是被炸飛來的石塊,商鋪也塌落了大半,他就被壓在石堆底下。他…出不來了…也沒人救他。」
神父默然,就像是先前他們被埋在倒塌的教堂下,雖然有一處空間能夠供他們暫時存活。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呢?
氧氣、食物、藥品缺失的情況下,他們還能活多久?
神父比了一個虔誠的手勢,嘴裡在不停地禱告著什麼…
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臉色蒼白無比。
也暗示著他現在的舉動是多麼的無力…
「你們是好人!」
周棠微微搖搖頭,「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不能再看著那麼多人死在我們的面前,能有一點力氣,就用多一點力氣…」
她接著緩慢低聲開口問道,「神父,同盟軍三天後真的會來嗎?」
神父瞥了周圍的人一眼,周棠說得小聲,只有他們並排走在一起的三個人聽了個全。
他只回道,「我不知道!」
就像原本他篤定武裝軍不會那麼心狠手辣地炸毀教堂,結果被現實環境狠狠地摔了一個巴掌!
這巴掌痛且讓他的心缺了一角…
現在?他還敢確定同盟軍真的會如約而至嗎?
他說不出口,就說這只是眼前人向他尋求的一絲安慰。
「但他們一定不會放棄我們的!」
神父眼神微眯,「因為我們之中有一個他…」
周棠眉頭微皺,就連程牧也瞬間明白了神父吐出來話的含義。
那麼是否武裝軍如此瘋狂、不講武德地轟炸教堂也有了充分的理由。
找到並且殺死那個他!
「他在哪?」周棠聲音冷若冰霜。
神父苦笑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在我們這片區域只是前一段時間的傳言,可是…隨後這片區域被武裝軍用武力封鎖,緊接著這幾天不停地被飛彈轟炸……」
神父越是這麼說,周棠越是能夠確認下來。
不然武裝軍為何浪費造價高昂的飛彈只為一消心頭之恨?定是有其背後的意思。
先是炸毀平民的住所,將平民趕出來,聚集在一起,可以是教堂、也可以是戰地醫院等地方。
聚集在一起的人再一次被轟炸……
完完全全地不想讓那個他活著離開這裡。
周棠沒有了繼續詢問下去的意思,三人跟著大部隊沉默地往山姆診所方向移動。
神父的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周棠的問話,更是讓他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因著二三十人的隊伍里,還有傷者,走得很慢,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多才緩慢的接近山姆診所所在的街區。
一路走過來,這一片街區似乎看起來比他們所在的位置還要悽慘…飛彈的痕跡更多,建築倒塌一大半,幾乎都是坍塌下來的亂石……
越是這樣,大家的心情越是沉重。
又走了幾百米,終於到達了山姆診所…
哪還有什麼診所啊?
半塌落的屋子…
到處都是血跡…
周棠深吸一口氣,用手捂住了嘴巴,程牧卻是慢慢地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
神父衝到了前頭,直接趴伏在石塊、磚塊、土塊上,敲敲打打、低聲詢問。
「還有人嗎?」
「有人在嗎?」
「我們來救你們了?」
「說話啊!」有人再次繃不住哭泣出聲。
「為什麼啊?」
「為什麼要對我們出手?」
「我們只是平民啊。」
飛彈不會因為你是不重要的人而忽略你。
歷史前進的車輪只會無聲地推著你往前走去,不走?那就成為歷史書上不起眼的一點…
好在還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來。
聽到的人大喜,轉頭輕聲喊人過來,「快來!這裡有動靜!我們挖這裡。」
「快過來。」
周棠毫不遲疑地加入挖人的隊伍,不管怎麼樣,她要做的是壯大自己的隊伍,有人力才好辦事。
程牧也跟上去,人多力量大,大家是不勞幸苦,終於挖開了掩蓋上面的石塊…
只是還沒有等他們為之歡呼喜悅之時……
令他們全身顫抖的我聲音再次飛來。
「轟隆隆!」
「轟…」
神父立馬道,「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快散開!」
「大家先撤退!等飛機過了再來…」
「快!」
程牧不用神父提醒,拽著周棠的衣領,提溜著她快速地遠離山姆診所。
雖然眼見著山姆診所已然快變成了廢墟,誰知那些喪心病狂的武裝軍會不會再來幾發飛彈?
程牧憑藉自己出色的軍人嗅覺,先是帶著周棠狂奔了幾百米,隨後閃身進入了一間半塌陷的房屋內躲好。
沒想到神父也跟在他們的身後進入這裡。
周棠瞥了一眼神父,沒有多說話!
他們剛躲好沒多久,就聽一聲巨響在他們的耳邊炸開。
「轟!」
間隔不長時間,又十幾聲轟鳴聲傳來。
周棠是死死地用衣服捂住自己的腦袋。
這次的轟炸持續的時間稍短,不一會兒周圍又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周棠沉默地看著嘴裡不斷禱告,手中動作不停地我神父一眼。
「你可以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嗎?」值得用這片區域的平民為他一個人陪葬?
神父一頓,停下了虔誠的禱告…
周棠卻輕聲道,「你想告訴我們的!不然,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神父徹底停下來,雙眼直視周棠,「我只知道他是同盟軍內的高層人物!同盟軍不能捨棄他!武裝軍就更不能讓他重回同盟軍。」
「怎麼說他是同盟軍內不可或缺的人物?」
「這麼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片區域?又是誰走漏風聲?」周棠是一句接著一句詢問啊。
神父只是聽了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的、透露出來的消息是走漏的風聲,也是迷惑之語。
神父淺藍色的眼睛望向周棠,直白地告訴她,他不知道。
周棠面對一問三不知的神父,只得深吸一口氣又問道,「那麼你知道他長什麼樣?高矮胖瘦?頭髮顏色?膚色?」
神父轉過頭小聲道,「我只見過他一次,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本人!他身體強壯,一頭棕色短髮…」
最後他又問道,「你想找到他!」
周棠不滿,帶著諷刺意味道,「跟在他的身後,我們能活不是嗎?」
神父沉默地鑽出了房屋,不語地走向山姆診所。
程牧和周棠兩人慢慢地綴在其身後。
程牧沉重開口問道,「棠棠,你是懷疑,等飛機轟炸完後,會有武裝軍士兵進入這裡搜尋他?」
周棠點頭,「不無可能!」
「這個人很重要,他們會進來確定他是否死亡!也許是他身邊的人出賣他…」
「我們…」
周棠鄭重道,「看來我們需要把大家聚集到一起,所謂人多力量大!才能對抗隨時都有可能進入這片區域的軍人。」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還能打游擊,總之要因地制宜。
兩人再次加入挖人的隊伍。
因為沒有沒有燈光、沒有設施,僅憑人力借著月光,他們這麼多人只比下午時程牧兩人快上一些。
但好歹還是有成效的。
山姆診所下有一地下室,空襲來臨之時,有一部分躲進了這裡。
這處也成為了他們的保命之所,只是保命之所的出入口被堵上了。
這會兒挖開了,一二十人從這裡走出來。
而其他人的也挖出了一些被牆壁塊磚塊壓住的人。
今天的周棠不知道深吸了幾口氣,她抱著雙膝,看向排在稍微平整地面上的受了重傷的人,或已經死亡的人。
程牧來到她的身邊輕聲道,「我看到了兩個玩家的屍體。」
其中有一個正是問了他的話,來到這裡的男子…
可真是他們一個向生,一個向死…
重傷的人也無藥可治,只得在這個破百黑暗的世界裡等死。
周棠輕聲道,「這就是戰爭!戰爭中受傷的永遠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發展到像星際聯盟時代,一樣也避免不了戰爭的發生。
作為軍人的程牧也經歷過大小几次戰爭,也更比周棠看得淡。
神父忙到大半夜,又來到了周棠他們身邊。
他低垂著腦袋,金黃色的頭髮已經被灰塵沾染的一縷一縷,「有人看到過他。」
周棠皺眉看向神父,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一天前出現在戰地醫院,他受傷了。」
傷勢不輕不重,但是他沒有一直停留在山姆診所,在傷口得到包紮之後,就和同伴離開這裡,並且還是往他們教堂那個方向離開。
被稱為戰地醫院,則指的是收留的大多是受傷的人,當然這裡的流動性也很大。
在這個時候,神父也完全確認下來,就是他的存在造成了不斷有人死去。
他瞥向周棠,「我知道你們想找到他。」
「你也想。」周棠冷靜道,這個所謂的他一直只出現在神父的嘴裡,又因為這個他身份的隱蔽性,註定大多數人會不認識,就算見過也會忽略他。
讓她一時不好判斷神父嘴裡他的真實性。
神父直接壓低聲音憤怒道,「我當然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