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殿,逢歲晚睜開眼,卻沒像往前那樣第一時間起來。
他看著頭頂上方的床帳,眼睛久久沒有眨動。窗邊的君子蘭戰戰兢兢地縮到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它才剛剛被解封,給不想受牽連,又被關進小黑屋。
如果……
如果聖君問起它來,它肯定守不住秘密,一問就招。
君子蘭心頭默念:聖君,你看不見我!
……
良久,逢歲晚冷冷發聲:「紅玉幻菇。」難怪昨夜的夢魘里他元神也有微弱不適,竟有幾次誤以為阮玉入夢,原本以為魘氣妖魔又折騰出了新的么蛾子,但他始終沒感覺到魘氣的異常波動,如今醒來,方才確定出原因。
他食用了紅玉幻菇,元神受到了幻覺影響,睜眼,還能看到眼前站著一排小人。小人們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床帳上一動不動,倒也有些賞心悅目,以至於他都多看了好一會兒,導致起床都晚了。
這對一個嚴格自律的人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起床後,逢歲晚仔細感受了一下體內狀態,眉頭顰起。他肉身損毀很嚴重,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疑,但當年與夢魘妖魔決戰,他的本命飛劍斷成兩截,那飛劍本就以他的肉身為鞘,與他神魂相連,休戚相關。劍都斷了,他還能好到哪兒去。
身體殘破,多一丁點兒異常很難被發現。
然而現在,他都知道自己食用了紅玉幻菇,再仔細感受一下身體變化,眸中冷意就越發的深了。
他不止吃一種蘑菇。
還服用了解毒的藥劑……
幾乎不用怎麼思考,逢歲晚就認定這肯定跟阮玉有關!他瞥一眼窗邊的君子蘭,問:「怎麼回事?」
君子蘭毫不猶豫地賣了隊友,它在執道聖君的識海里拼命地喊:「是阮玉,是阮玉!」
靈植在聖君識海內交流,如果聖君沒有特意屏蔽的話,其他幾個靈植也能聽見。
玉蘭樹正要往回趕,聽到君子蘭告密登時就癱了,一棵樹連樹冠都縮進了地里,恨不得跑到地心深處躲起來,雖然是阮玉餵的蘑菇,但是是它給開的門啊!
它死定了!會不會被聖君劈了當柴燒哦。
君子蘭繼續吼:「聖君聖君,阮玉對你有企圖,她餵你吃壯陽的菇,還想跟你修合修功法,你去書海看看,她全翻的合修玉簡!」
玉蘭樹氣得差點兒從土裡鑽出來,你告密就告密,連這些都說,是嫌老子死得不夠快?樹葉嘩嘩搖動,正是靈植間獨特的溝通方式,它罵君子蘭:「你個憨批!」
君子蘭也不甘示弱地抖抖葉子回罵:「你懂個屁。」
一邊搖葉子跟玉蘭樹對罵,一邊在聖君識海里繼續吼:「她趁你熟睡,對你動手動腳,一點兒也不君子,這等猥瑣行徑我君子蘭第一個看不下去!」
逢歲晚默默地運行了一下體內靈氣。隨後,他從靈氣里感覺到了一絲純陽之力,察覺到這一點兒後,逢歲晚臉上掛不住了。
他只曉得自己身體中了些毒,又被解了,具體哪幾種並不清楚,如今運行靈氣一查,又確定了一種。這種純陽之毒能讓修士欲望抬頭,哪怕是他,服用之後身體也會不可避免的產生某些變化。
逢歲晚面具底下的臉漲的通紅,連耳朵根都好似染了鴿子血。
他從未,從未如此狼狽過。
逢歲晚火冒三丈,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阮玉!」說完,一摔袖子,大步跨出房門,徑直去往阮玉所在的方向。
等逢歲晚一走,玉蘭樹就從地下鑽出來,伸出枝條纏住君子蘭,兩個靈植絞成了一團,君子蘭實力弱些,一邊求饒一邊吼:「要不是我,你現在就完了,你看,他現在是不是去找阮玉了,壓根想不起你的問題!」
玉蘭樹扯它葉片,「混蛋,聖君他不曉得秋後算帳啊?」
君子蘭:「那就得看阮玉表現了啊!」
玉蘭樹更想哭了,「阮玉,她還中著毒呢,正在那暈乎乎地跳舞。」能指望她什麼?
艸齋外,阮玉還在跳舞。
她身後是玉蘭樹的本體,此刻玉蘭樹劇烈搖晃,樹葉沙沙作響,不斷有花瓣墜落,紛紛揚揚宛如下了一場玉雪。
那是玉蘭樹在喊:「聖君來啦,聖君來啦!」
正在跳舞的阮玉停了一瞬,接著咧嘴笑道:「來都來了……」
玉蘭樹登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就聽阮玉說:「那就一起跳嘛。」
玉蘭樹:……
它用樹枝把自己纏得嚴嚴實實,裹成了球狀,充分表明:我什麼都看不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等裹成一團,玉蘭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阮玉真的聽懂了它晃葉子?它只教過幾次,她就能分辨出來,是誤打誤撞,還是真的明白了?
如果是後者,那這小丫頭悟性得多高啊!
逢歲晚老遠就看到在樹下亂晃的人。
頭髮凌亂,鞋襪沒穿,褲子卷到大腿位置,裙擺還系在腰上,衣衫不整就算了,她,她還甩手、踢腿、扭腰、擺臀……
視線落在那白花花的大腿上,逢歲晚如被火燙,連忙將頭別到一邊,並厲聲呵斥:「阮玉!」
話音剛落,就聽到阮玉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嘛,一起跳嘛。」
緊接著,她人就撲了過來,口中還喊:「莫問,你來啦!」本來欲閃到一旁的逢歲晚猶如腳下生根,竟是沒第一時間挪動。
她不是眼睛看不見麼,怎麼就精準地撲到了他身上,被一雙藕臂纏住腰的時候,逢歲晚身子僵成了一塊木頭,他看著面前那張因為覆蓋白綃而顯得更加小巧的臉蛋,粉嫩如櫻花的唇瓣,心猿意馬之時,還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軟香入懷,逢歲晚身體繃緊,聲音也有些乾澀:「你不是看不見?」
阮玉嘻嘻笑,「我聽得到啊。」
她腦子暈乎乎的,這會兒還沒弄明白為何玉蘭樹說的是聖君來了,而她看到的卻是莫問。
對,看到,在聽到略有些熟悉的聲音那一剎那,阮玉眼前的小人還在跳舞,而莫問被小人們簇擁著,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她環抱住莫問的腰,問:「你嗓子怎麼了?聲音好像變了一些。」不復從前那般清悅,多了一絲喑啞,好似歲月沉澱過的美酒,更加醇香。
逢歲晚心頭狂跳,他一點兒也不希望阮玉將夢中的莫問跟現實的執道聖君聯繫在一起!
阮玉:「你怎麼不說話了?」她用手去摸逢歲晚的臉,手指點在對方鼻尖上,又順著鼻頭下滑,輕點唇上。
逢歲晚運轉靈氣,正要將阮玉彈開之際,就聽她說:「你肩膀上有個小人,我替你捉下來。」說罷,她開始揪他的唇……
下一刻,逢歲晚嘴唇嘟起,被阮玉捏成了鴨子嘴。
偷偷從枝條縫隙里看到這一幕的玉蘭樹目瞪口呆,它產生了一個疑問:「聖君怎麼還沒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