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打攪

  也就輕鬆了幾天,現在又開始疼了。閱讀且這一次的疼不是以前那麼逐漸加重,來得格外洶湧,才剛疼沒多久呢,根須就沒了這麼多,連新芽都枯黃了。

  好在,水面上的荷葉和花苞暫未受什麼影響。

  想起水面,阮玉又鑽出去,將纏在斷莖上的絲帶給摘下來。絲帶也有些燒焦的痕跡,卻沒有立刻化成灰。絲帶材質和煉製手法特殊是其中一個原因,最主要的應是她與逢歲晚元神和肉身的雙重接觸,使得逢歲晚身上具備了自己的氣息,從而受到天地熔爐的影響減弱。

  可也只是減弱而已,眼看絲帶有了燒壞的跡象,阮玉將絲帶小心翼翼地取下來,隨後四處張望,接著選定了一處位置。

  她小跑過去,挖了個坑,將絲帶埋在了小坑裡。埋好後,阮玉又返回水潭,剛躺下不久,就聽到鏡子裡傳來逢歲晚的聲音。

  她這才不耐煩似的應了兩聲,「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起來拉絲線,轉鏡子。」

  起身走到外面,將絲線一拽,驚鴻照影鏡就轉了個方向,接著,她回到潭裡躺著,透過鏡子,看浮雲島上的熱鬧。

  真好,爹爹也遇到了能夠白頭到老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逢歲晚身上,此刻的他並沒有杵著沒動,而是換了身看著就十分喜慶的衣裳,手裡還拿著一件凡間才有的樂器——嗩吶。

  逢歲晚雖唱歌如同念咒,卻也是精通樂器的,此前見過他彈琴、吹笛,卻沒想到,他竟然連嗩吶也會!

  實在難以將高高在上的劍尊跟嗩吶聯繫在一起,腦子裡想像了一下他鼓起腮幫子左右搖晃吹嗩吶的畫面,阮玉就忍不住想笑。

  鏡中的逢歲晚似乎感覺到了阮玉的注視,他突然回頭,看向了上方的鏡子,接著,臉上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吉時到!」

  逢歲晚立時轉過頭,舉起嗩吶吹起了百鳥朝鳳。

  阮玉:……

  可惜是個背影,而逢歲晚也沒搖晃,站得筆直猶如青松,透過那背影,隱約可以感受到他的僵直。

  相公還是放不開啊。

  這麼吹,完全失去了嗩吶的靈魂呀。

  阮玉扯著嗓子喊:「嗩吶不是你那麼吹的,你扭起來!」不喊還好,喊完,逢歲晚更僵了,好在吹的曲子沒問題,那叫一個喜慶!

  「猜新娘?」看到對面出現了數十位穿著紅嫁衣的新娘子,阮玉眼睛都亮了,沒想到,他們整出了這麼多花樣。

  那些新娘子都是虛空獸變的呢。

  爹爹跟小道君也有神魂聯繫,應該不會認錯吧。嘻嘻哈哈熱鬧了許久,才正式開始拜天地,阮玉雖沒在現場,隔著鏡子也參與度極高,好幾次笑到打嗝。

  等到拜天地時,她便沒有幻化人形,而是靜立水中,做了一支高貴、優雅的蓮。

  夫妻對拜完畢本該要送新娘子到洞房,但他們省了這一步,直接開始掀蓋頭,揭開蓋頭後,就見小道君臉紅撲撲的,含羞帶怯,跟平素判若兩人。

  夜冥用絲線栓了個花瓣形的雲團,垂落在兩人中間。

  「這雲里藏了一顆同心果,吃了之後才會夫妻同心,來來來,叼果子了。」

  兩人便只能含住雲朵,慢慢吸入雲團,雲團越吸越小,他們也越離越近,直到即將嘴唇相貼,也沒能咬到所謂的同心果。

  旁邊的人和獸都在歡呼起鬨,小道君連脖子都紅了,眼瞅著想要退開,就見阮一峰往前一步,吻住了她的唇。

  與此同時,夜冥瞪了逢歲晚一眼。

  吹嗩吶的逢歲晚不知何時摸出了一面銅鑼,「咚」的敲了一下後,他自覺盡了最大的努力,用誇張的語氣喊道:「鼓盆而歌,琴瑟和鳴,交杯同飲,兩心相契,。」

  旁邊夜冥還敲鑼:「大聲點兒,沒吃飯啊!」

  逢歲晚習慣性地眉頭一皺,又被說了。

  「大喜的日子,你皺啥眉頭啊。」

  逢歲晚:……

  他擠出個笑容,並提高了音量,喊得也直白許多,「夫妻同心,早生貴子!」喊完,都覺得自己臉紅脖子粗了,雖目視前方,神識卻瞅著地面,總覺得若眼前有一道地縫……

  不,他的元神已經鑽進去了。

  夜冥重重敲鑼,嘀咕道:「這還差不多。」

  小西瓜都看呆了,它偷偷用留影石記錄下來,打算到時候去許知鶴的墳頭上放——你瞅瞅,這是執道聖君,你敢信?

  當年那個讓門下弟子戰戰兢兢的執道聖君,如今變得這般平易近人,許知鶴,你要是能多活幾年,看到這一幕必然很是痛快吧。當喝一壇酒!

  阮玉笑出了眼淚,高興的同時,心裡也有了微微苦澀。

  雪峰上的神祇走下神壇,走入滾滾紅塵里。

  他為她,做出了這麼多改變。

  而她,卻不知道自己還能陪他多久。

  逢歲晚,如果我沒撐下去,你該多難過啊。

  再找找,我一定能找到如意珠的!

  ……

  「成了!」一條銀色小龍從他掌心飛起,飛過樹梢時,身體已經有了一丈長。

  銀龍栩栩如生,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炯炯有神,連鬍鬚都根根分明,腹下利爪閃耀寒光,非出竅後期修為難以判斷其真假。

  「再試試這個!」仇牧遠說完,手中摺扇一搖。

  銀龍又變大一些,猛地張口,發出一聲咆哮。接著,口中吐出桃花花瓣,粉色花瓣紛紛揚揚,在谷內撒下一片花雨。

  仇牧遠滿意地笑了笑,轉頭問洛驚禪:「你覺得如何?還缺了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洛驚禪一個沒注意,頭上身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花瓣,連鼻尖都沾了幾朵,只覺得香味太過濃郁,讓他呼吸都不暢了。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說:「我感覺不太好。」

  「你加了多少香露?味道如此刺鼻。」

  「還有,花瓣雨而已,你采了多少花瓣裝在裡頭?這下的不是雨,是冰雹!」

  看著幾乎被花瓣埋起來的洛驚禪,仇牧遠有幾分尷尬,他將扇子一揚,吹開花瓣道:「當年,青桑曾在桃花樹下領悟了一門步法,我以桃花為雨,希望她討她喜歡。」

  「銀龍、桃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知如今她還喜歡?人心是會變的。」洛驚禪冷冷道。

  仇牧遠一臉幽怨,「這不是沒打聽到她現在喜歡什麼嘛。」

  他充滿嫌棄地看著洛驚禪,「你都在我這裡套了多少消息了,都沒送我一個有用的,我還沒說你什麼呢,你倒來嘲諷起我來了。」

  洛驚禪面色一滯,接著冷哼一聲,「你說的,也無非是他們多麼恩愛,讓我別痴心妄想。」

  仇牧遠:「心裡想想倒也沒什麼。」這麼多年,他都沒做到過不去想,又怎能要求旁人不去想,不去思念。

  「只要她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

  「喜歡,又不是一定要占有。」

  沉默和不打攪,才顯得這份潛藏於心得愛有多麼珍貴。

  「洛驚禪,如你所說,她曾救你性命,是那無盡苦痛里的唯一甘甜。」

  「那樣的她,難道不值得你默默守望?」

  洛驚禪看著自己的膝蓋,上面還有沾了一朵桃花,他將袍子一抖,淡淡道:「我心裡有數。你以為,我心魔怎麼破的?」

  仇牧遠:「老魔君打的?」

  洛驚禪覺得仙雲宮的修士是不是都有大毛病,怎麼一個比一個會噎人。

  他頓了一下,說:「謝謝你。」

  說完,轉身離開。

  仇牧遠收回銀龍。這段時間,他跟洛驚禪相處更多一些,因為他知道,如今的古青桑最為牽掛和憂心的,其實就是這個兒子。

  洛驚禪好了,她臉上笑容都能多一些。

  所以,他只能儘可能的開導洛驚禪,幸好,來的時候洛驚禪心魔已經壓制下去,如今,更是恢復得不錯。

  只是,那心魔到底是如何壓制的呢?老魔君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連那等心魔都能拔除了,等老魔君出關了問上一問才好。

  明兒就是青桑生辰,也不知道老魔君會不會出來。

  另外一邊,洛驚禪剛走出試飛銀龍的山谷,就有一黃裳女子迎了上來,主動推起了他的輪椅。

  「小殿下,今天出來得這麼早。」女子笑吟吟地說:「醉仙樓來了個廚子,會做凡間的菜,我們去試試吧?」女子樣貌跟阮玉有那麼細微的相似之處,笑起來也顯得有幾分嬌俏可愛,她撒嬌道:「去嘛,好不咯,我肚子都餓扁了。」

  她修為低微,平日也不修煉,就跟凡間女子相差無幾,平時愛吃,也愛玩兒。

  正是這些特點,讓她一直備受小魔君的寵愛。當初那些替身,在小魔君甦醒後都遣散了,唯有她一人留了下來。

  洛驚禪沒說話。

  女子獨自一人也能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一邊說,還一邊掏東西出來吃,時不時往洛驚禪面前遞出一顆糖。

  洛驚禪沒吃,她也不惱,一手推輪椅,一手吃東西,偶爾沒見路,還能把洛驚禪推到撞樹上。

  再一次險些撞牆時,洛驚禪嘴角微微勾起,問:「你喜歡什麼?」

  女子一臉歡喜:「小殿下送的我都喜歡呀。」

  洛驚禪嘴角笑容逐漸擴大,他輕聲道:「那,送你歸西好不好?」

  女子頓時僵住,渾身發冷。

  恰這時,洛驚禪輕笑出聲,「開個玩笑。」

  誰也不像她。

  誰也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