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遺言

  聞香雪再次笑了,她用手輕揉眼睛,緩緩道:「其實這九天息壤並沒有認可我吧,否則的話,我怎麼從未感覺到器靈存在。閱讀��

  若有器靈,她也會明白這雙眼睛是神器,而不是什麼極品土系精魅。

  執道聖君是天生神劍為骨,劍能為他所用,斬魔誅邪,開天闢地。

  而她這雙眼睛……

  關鍵時刻能給她靈氣支撐,短暫提升修為。平時最大的能力就是能摳出一些小泥巴,可以培育靈植、藥草,催生一切草木,提高它們變異、進階的機率。

  猶記得上次取靈土時,阮一峰還問她是不是在摳眼屎!

  一想到當時的情形,聞香雪本來就泛紅的臉頰更燒得更紅,這次是害臊害的。

  「九天息壤對我來說是後天之物,強行取出不會有生命危險。」心中默默補充——應該吧,至少,風險遠不如執道聖君抽骨取劍。

  她板起臉,嘴唇抿起一瞬,接著一本正經地道:「我這是為了天下蒼生鎮壓魔器,即便與你們素不相識,也會如此。」

  如果沒有你,我依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只是大約不會有如此坦然,如此心甘情願。

  這時,夜冥已經帶著新鮮的桂花返回,「來了,來了,桂花來了。」

  小道君鼻尖嗅著那清香,心念一動。她突然伸手,說:「等等,給我一些。」

  夜冥看看阮玉,又看看聞香雪,翹起一條蜘蛛腿捻了一朵給聞香雪,「拿去拿去!」

  其他的被它捂得緊緊的,擺明不願再分了。

  阮一峰立刻道:「這桂花能助你養傷?」

  聞香雪用指尖輕輕揉搓了兩下,心中稍定。她知道阮一峰在想什麼,說:「一朵便已夠了。再多,我一時半會兒也吸收不過來。」她見過靈植萬萬千千,卻沒遇到過靈氣這般濃郁、且只是看上一眼,都能緩解元神疼痛的桂花,不愧是上古秘境裡的神木。

  有這桂花,她的傷勢想來會減輕一些。將桂花緩緩嚼碎後直接吞服,不過片刻,聞香雪就感覺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與此同時,乾涸的識海里也好似起了一陣輕柔的風。

  她笑了笑,突然說:「阮玉醒了!」

  阮一峰下意識扭頭去看,與此同時,大步邁開,人已經衝到阮玉身邊。

  待發現阮玉眼睛並未睜開,又聽到身後人沉重的呼吸以及壓抑的悶哼時,好似有閃電直接劈在他頭上,讓他眼冒金星,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阮一峰艱難回頭,就看到聞香雪一隻手伸在前方,她的掌心裡,兩顆沾染鮮血的黑色石頭緩緩融合在了一起。

  「香雪……」不過轉身剎那,她就親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珠。

  白的手,黑的石頭,紅的血……濃烈的色彩陡然衝撞進他的眼中,烙刻在他心上,這一幕,永生難忘。

  此時,聞香雪的另外一隻手用白綃艱難地捂住眼睛,她想將系帶繫上,奈何一隻手根本做不到,只能勉強按在傷口位置做遮擋。

  「拿去呀,給玉兒。」她儘量想表現得輕鬆一些,還學著阮玉他們平時說話的樣子,用上了呀字,然而實在太疼了,她沒忍住,深嘶了一聲。

  夜冥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說:「我來我來!」

  將小道君手心裡的九天息壤拿走後,夜冥還大方地再放了一朵花在她還未收回的掌心裡,「你好好養傷啊。」

  「好。」明明看不見,可她恰好面向了阮一峰的方向。努力地想露出個微笑,意識卻逐漸模糊。

  身子緩緩往後倒下,意料之中的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記得他的識海,明明元神不強識海貧瘠,卻給她如山巍峨,如海包容之感,給人以依靠,給人以溫暖。

  而現在,靠在他懷裡,她只覺心安。

  只是意識漸沉時,聞香雪想到什麼,登時心慌意亂。

  她嘴唇翕動,努力發出聲音,奈何虛弱到了極致,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阮一峰將桂花塞她嘴裡,說:「別說話。有什麼,以後再說。」

  他不是丹修,也弄不清楚她到底傷得有多重,只曉得此刻的她氣息極為不穩定,好似,修為境界都已跌落。

  阮一峰這會兒只能用最笨拙的法子,將掌心貼在聞香雪背後,小心翼翼地將靈氣灌入她身體。他修為不高,這點兒靈氣對於聞香雪來說無疑於杯水車薪,可他總得做點兒什麼,必須得做點兒什麼!

  聞香雪搖頭,仍是堅持著想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有什麼非得現在說!

  他緊張得渾身都繃緊,難道……

  遺言?

  阮一峰只恨自己修為太低,元神不夠強大!他們曾神魂交融過,但凡他元神強大一些,便能直接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等你好了,慢慢說,你天天說給我聽!」他將人圈在懷裡,只覺得她輕飄飄的都沒什麼重量,好似要從他懷裡消失一樣。

  她,手緩緩垂下,人已經軟了。

  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阮一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滾,都有淚珠低落在她臉上,阮一峰一手仍抵著她背心,另外只手騰出來,顫抖著去擦她臉上的血跡。

  那是她眼睛處滲出來的血,雖被她用白綃擦拭遮擋,那血水仍不停地往外滲透,使得她一張臉上滿是血痕。

  手不小心碰到白綃,就見原本已經昏昏沉沉的聞香雪突兀伸手,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臉上。

  阮一峰愣住。

  她不曉得哪來的力氣,手死死地按住了被血染得濕透的白綃。

  嘴唇微微開合,依舊無聲。她的動靜太小,也無法通過唇形辨別,阮一峰低頭,將耳朵湊到她唇邊,想要聽得清楚一些,孰料靠近之後,一個聲音直接在他腦海炸開:「不要碰白綃,別看!別看我的眼睛!」

  挖去九天息壤之後,她的眼睛處就成了兩個血窟窿。

  她現在的樣子應該很難看,很可怕。

  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想叫他看見她的眼。

  「不准看!」

  想法太強烈時,有過神魂契約的人是有可能感應到的。

  原本阮一峰難以察覺,一來是他元神比起聞香雪要弱上太多,二來,聞香雪冷靜克制,腦子裡並未生出過太過強烈的念頭,那些喜歡是緩緩紮根在她心田上的,如絲絲春雨,潤物無聲。

  然而現在聞香雪元神虛弱,修為境界大跌,加上這個念頭太過強烈,竟是直接傳遞到了阮一峰的識海當中。

  同時,他也能感覺到聞香雪此刻的元神狀態,雖說受損嚴重,但生機並未斷絕,這個認知讓阮一峰鬆了口氣,連忙道:「我不看,你放心,我不看。」

  「我發誓!」在說出這三個字後,聞香雪才鬆開了手。

  阮一峰:……

  小雪身上包袱還挺重,難怪上次看到她挖眼屎後,她好幾天沒搭理他。

  他取了濕帕子替聞香雪擦拭血跡,輕聲道:「我見眾生皆泥塵,唯你明月皎皎。」

  「在我心裡,你容色最傾城,玉兒也不及你。」他笑了一下,「真話。」

  此前三十餘年,行走江湖,招搖撞騙, 我騙過許多人。

  也曾忽悠過你。

  從此以後,阮一峰絕不騙你,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