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介紹

  忘緣山外,高牆結界上布滿裂紋。閱讀

  為了哄阮玉而塗白的牆壁已經被腐蝕得遍布黑斑,牆上那些原本充滿靈氣的畫,也變得陰森而詭異,畫上的龍、鳳乃至彈琴吹笛的女仙,都神情扭曲,邪氣逼人。

  「魘氣失控了!」忘緣山的弟子對山上的情景並不意外,以前阮玉沒來的時候,山上魘氣隔三差五就要暴動一次,整座山都會籠罩在黑暗之中。

  他們僅僅呆在結界外,就渾身發冷,心慌意亂。

  離雲點燃白燭。

  隨後燭火隨風晃動,很快熄滅。

  李蓮方見狀,緊張道:「這結界我們明明修補過,竟然四處漏風?」

  「這是最後一個夢域,是夢魘妖魔的絕地反擊,所以魘氣比往常更加狂暴。」洛存真緊張得來回踱步,「阮玉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阮玉已經連破六個夢域,眾人從懷疑、擔心、如今轉變成了對她有了完全的信任,總覺得阮玉在的話,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可問題是,她現在回不來啊!

  元寶突然大叫一聲,「汪!」

  就見牆上的惡龍咆哮著沖了過來,原本金色巨龍周身發黑,張開的血盆大口裡都有了難聞的腥臭味,儼然已經成了被魘氣控制的惡靈。

  眾人手忙腳亂地制服了牆上這些已經被污染的畫靈。

  小道君聞香雪從她隨身攜帶的花盆裡抓了一捧土,灑在牆根處,接著又抓了一把種子擲入土中。

  靈氣灌入土壤,便有大片大片的爬藤沿著高牆攀爬,那些藤蔓遮住牆上裂縫,暫時阻止了魘氣往外滲透。

  小道君看向阮一峰。

  阮一峰搖搖頭,說:「卜不出來。」他剛拿出銅錢想測下吉凶,哪曉得一直攥手心裡的三枚銅錢不知何時碎了,兩枚他自己的直接碎成了渣,剩下的那個豁口錢則是斷成了兩半,肯定沒法用。

  「五行寶錢呢?」聞香雪問門主暮雲歸。

  暮雲歸一臉無奈地道:「被扔出忘緣山的時候,我一時沒抓緊,叫它跑了。現在,恐怕已經往祖地逃了吧。」

  李蓮方:「這魘氣也不知道攔不攔得住,仙雲宮外還有個結界,也能利用一下,稍微擋一擋。」

  他說的是仙盟封鎖仙雲宮時設的結界。

  這話一出,暮雲歸只覺得臉上燥得慌。他想了想,還是悄悄給玄天門、乃至全天下都發了一道傳音。

  魘氣失控,形勢危急,懇請陣法宗師前來相助,萬一聖君沒能將其壓制,大家還得齊心協力將夢魘妖魔再次封印。

  他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卻知道,這一次,他不會走。

  仙雲宮還有不少年輕弟子,李蓮方讓仇牧遠帶著剩下的弟子們暫時離開。

  仇牧遠修為最低,留下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他點點頭,說:「我先送他們出去。」心下補充——等把年輕弟子們送走,我再回來。

  「一峰,你跟仇道友一同離開。」聞香雪將阮一峰託付給了仇牧遠,「我這弟子,就勞煩道友多照看一些。」

  阮一峰也不矯情,跟聞香雪道別,說:「師父,那我先走了啊。」

  別的弟子都哭哭啼啼的不肯走,誓與宗門共存亡,他就跟腳底抹油似的只想趕緊溜,走了好遠之後,忽地腳步一頓,回頭,恰好看到聞香雪正看著自己的方向。

  她的眼睛被白綃遮擋得嚴嚴實實。

  可阮一峰清楚,她的視線,就落在他身上。

  一雙腿好似灌了鉛,都有些抬不起來。

  阮一峰有些不敢與遠處的師父對視,然低頭瞬間,他看到小師父唇角微勾,露出淺淡笑容,像是一朵白茉莉在她唇邊悄然綻放。

  她還輕揮了一下衣袖——像是在說,「別看了,快走吧。」

  阮一峰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大步下山。

  等人走遠,周帷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待他不薄,這等時候,他還不是一走了之。」

  聞香雪靜靜地看著周帷。她知曉周帷的想法,雖說上天讓她眼睛突然不能視物,可眼睛看不見後,她更能揣測人心。

  此時的師兄其實很緊張。

  她知道,他也想走。

  有的人留下,是為了天下蒼生。

  而有的人留下,或許只是覺得大家都沒走,自己走了會很丟臉,若事情順利解決,拋下同門逃生的他勢必會遭人恥笑,受此影響會產生心魔都說不定。

  他心中此刻甚是不平:「為什麼你們要這般高尚,主動留下來鎮壓妖魔?」

  周帷:「執道聖君不還是他女婿麼,他……」

  聲音漸弱,周帷被小道君盯得有些不自在,一肚子抱怨都咽了回去。

  他索性轉身不看她,並且將他的法寶玲瓏棋盤給拿出來,似模似樣的丟出幾顆棋子在結界外,「我這棋盤,也能入陣,應當能阻那魘氣一時半會兒吧?」

  聞香雪移開視線。

  留在這裡的人,都清楚自己可能會面對什麼。既已留下,不管心中曾想過些什麼,在她眼裡,此刻這些人,都是英雄。

  大家都在修補結界,阻止魘氣外泄。

  不多時,老魔君再次出現在了仙雲宮,送他過來的依舊是小西瓜,落地後,他還將小西瓜從頭到腳都誇了一通:「這虛空獸真是名不虛傳,有它在,能省多少時間啊。」

  暮雲歸:「你那外孫現在情況如何?」

  老魔君:「打了一頓,會昏上個一年半載吧。」他在結界外轉了轉,取出魚簍扔了過去,魚簍張開成網,在高牆外又鋪了一層。

  老魔君的到來,大大緩解了眾人的壓力。

  只是內因不除,他們外面無論如何修補也只是拖延一下時間而已。偏偏夢魘妖魔早已進入執道聖君體內,外人根本無法插手,他們能做的,只有等。

  等他們分出勝負,再看,到底是毀滅,還是新生。

  藏月秘境,阮玉也在等。她雖著急焦慮,但本身就是樂觀的性子,倒也沒有唉聲嘆氣表現得很難過,反而在藏月秘境裡逛了起來,看到漂亮的山山水水和奇異的花草樹木還用留影石記錄下來,打算帶回去給逢歲晚看。

  「這爬藤的葉片好像楓葉,爬滿一堵牆真漂亮。」

  「居然有比我還大的蝴蝶!」

  「天,這蘑菇可以當房子了。」她跳上蘑菇只覺得腳底軟綿綿的,身子立刻就躺了下去,還在蘑菇傘上打了幾個滾兒。

  聽音花努力舉著留影石把她在蘑菇上打滾的樣子拍下來,拍完了她還得仔細看兩遍,確定漂亮後才留下來。

  他的識海不該那麼孤獨荒涼,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世間的美好種在他心上。

  等的時候,兔子們也給她送了許多寶貝,多是靈植,用草葉包了一團土,連根送過來。

  聽音花氣咻咻地在旁邊喊:「不許送靈植,阮玉不能有別的草!」桂神樹送的種子它拒絕不了,兔子們還想送草,這可不能忍!

  可惜它喊了也沒用,藏月秘境最多的就是靈植,兔子們也除了靈植,就只剩下兔毛可以送,它們攢的毛已經給阮玉做了幾條大毛毯,沒別的毛了,總不能現在從身上拔。

  見無法阻止搗藥兔們送靈植了,聽音花只能喊:「那它們只能入藥,不能養!」

  靈植要產生神識還挺難,沒個千八百年都沒希望,像它這樣天賦異稟的都是萬里無一的存在。小丫是桂神樹的分枝,自然另當別論。

  沒見仙雲宮的玉蘭樹它們都還只能用小紙板與外人溝通呢,而它,開花即可說話。

  因此,現下這些靈草雖然品階都很高,但確實都沒有生出靈智,只要阮玉不把它們拿回去種藥田裡,養個幾百上千年就成。

  三日後,他山玉鑰匙微微泛光。

  阮玉原地消失,在出現時,她人已經站在了萬花谷外。

  小西瓜一直守在這裡,見阮玉出現,它立刻衝過去,並喊:「快上來!」

  阮玉翻身上馬,剛坐穩,小西瓜就一躍而起,帶著她穿越虛空裂隙,直接出現在了忘緣山外。

  「阮玉回來了!」

  她像是一團光,撕破黑暗,陡然出現在了眾人眼前。眉心明月皎皎,桂子飄香。

  ……

  仙雲宮頭頂上方陰雲籠罩,到處漆黑一片。

  明明點了燈籠,光線依舊昏暗不明,好似黑暗正在吞噬一切光源,那些光源,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圍坐在光源邊的人,被那昏暗的光照得臉色青白,遙遙看著,還有幾分陰森嚇人。

  「爹!」阮玉隔著老遠就看到了阮一峰,她有點兒急:「你怎麼還在這兒?」

  留在這裡的修士修為最低都是元嬰,還只有一個曾經進入過夢域的離雲,其他的,除了她爹外都是出竅期以上。

  阮一峰身上披了個大氅,手裡還揣著個花盆。

  那是小道君經常抱在手裡的盆,此刻那盆中花隱約冒著熱氣,直接變成了一個暖手爐。

  阮一峰站起來,這裡太冷,他嘴唇都凍烏了,說話時聲音還帶著顫音:「我,這不是在等你麼。」說話時,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盤膝坐著正在調息的小師父,他心頭幽幽嘆了口氣。

  他怎麼就鬼迷了心竅一般,把心一橫又跑回來了呢。

  回都回來了,自然得出一份力氣。

  阮一峰用手指著自己喉嚨說:「我一直站在牆外罵那臭小子,嗓子都給我喊啞了。」

  「罵?」

  「就說你老丈人在外頭看著呢,連個妖魔都打不過像什麼話。可別就那麼被夢魘給吞噬了心智,到時候,老婆孩子都成別人的了。」阮一峰啞著嗓子繼續喊:「你還年輕,總不可能給他守寡,我們玄天門還有幾個俊俏的小伙子,跟我一起入門的年紀小著呢,到時候爹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阮玉重重點頭:「爹你說得好!」定是這些話刺激了沉入夢域的逢歲晚,讓他不敢輸。

  暮雲歸眼角一抽——這,不愧是父女。

  都什麼時候了,倆人還有心思開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