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5 幸不辱命

  盧濤行功完畢,這邊也剛作出決定不久,見眾人都面有驚懼之色,盧濤既得意又興奮,笑道:「林莊主久等了,請出場吧。」

  賀天借了靜塵師太的絕塵劍步入場中,盧濤見出來的不是林清雲,而是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後生,不免大吃一驚,難以相信地問道:「由你來和我比第三局?」

  「正是。」

  「林清雲,歸雲莊無人可派了嗎?」盧濤還是有些不相信事情會變成這樣。

  「盧朋友,你定的規矩是任我們派人出陣,不必非要林莊主親臨,現在我們又沒有違規,你管我們派誰。」郭峰大笑,臉上滿是孩童般惡作劇得逞後的奸笑。

  「郭長老說笑了,我不是在管你們,我還以為第三局是場硬仗呢。」盧濤亦笑道,言下之意,這一局自可輕鬆勝出。

  「是不是硬仗,打過才知道,你說對不對?」賀天笑問盧濤。

  「這個……,當然,當然。那麼你就出招吧。」見賀天笑容里溢出的自信,盧濤不由一陣錯鄂,他突然感到從賀天身上傳來一種霸氣,那只是一種非理性的好劍手的直感,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對方絕不會忘記這一局的重要,若無幾分把握,或者這個年輕人若無幾分能耐,便不可能出陣,一思至此,盧濤便收起了自己的輕敵之心,讓對方出招的話一出口,便全神戒備,他現在已一平一勝,利局在手,斷不能因為輕敵而在小河溝里翻船。

  「我想請教一下,你是否知道川南失意峰?」賀天卻不忙出招,反提一問。

  「川南失意峰?這是什麼地方?」盧濤被問得一頭霧水,不明白賀天為何有此一問。

  「那麼,我開始出招了。」見盧濤不知,賀天目的已達,因為若盧濤是武林神醫的正式傳人,以武林神醫與自己師傅的交情而言,武林神醫必會提到川南失意峰,盧濤不知川南失意峰,足以說明他所學的必非武林神醫親授,這其中的原因賀天當然會找機會了解清楚,但顯然不該是這個時候。於是便不再多言,微微一笑,絕塵劍斜舉向上緩緩推出,這是一招「推窗望月」,平常得很,但出招過於緩慢,卻又奇在慢中。

  「好招。」盧濤大呼一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此時賀天一招方出,盧濤便不再輕敵,反激起爭雄鬥勝之心。賀天這一招,場邊觀看的不乏好劍手,除了奇慢以外,都看不出有什麼妙處,卻料不到盧濤竟然大聲呼好,眾人均是一驚,只有場中的盧濤,見招一出,才能感到劍意所指,緩出的一劍,竟透出完全不同的兩種劍意,若一個應對失當,那麼對方的後續殺著就會疾攻而來,縱不能傷得了盧濤這樣的使劍高手,卻會占儘先手之利,令對手招招設防,式式束手。

  一著先,全局先,老江湖自是深明其理,盧濤本就是劍道高手,又經過這十多年的閉關苦練,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當然亦分得清比斗時的得失,故此他第一劍不求急,但求穩。短劍急速向左側劃,劍上金環聲聲盈耳,竟然是攝魂劍招的殺著之一「無常醉酒」。

  場邊許多人都知道林清雲與盧濤二十年前的一戰,也多少知道一些攝魂劍的舊事,因為當年盧濤是滿江湖在找劍道高手論劍,當然這裡的人尤以林清雲最熟悉攝魂劍,當年他與盧濤激鬥了三百多招,才以連續的三招奪命劍勝出,此時見賀天緩出第一招,盧濤即施出殺著之一來抵擋,盧濤的功夫在前兩局他已經見識,比之二十年前要高明得多,也霸道得多,可以想像他的功力與劍招一定也都進步了不少,見盧濤如臨大敵般地應對賀天極平常的第一招,禁不住低呼了一聲。

  場中的賀天在師門習藝之時,對江湖上許多成名的功夫、招式一般都有過了解,亦知道攝魂劍的「無常醉酒」是攻擊對手下盤的殺著之一,此時盧濤把攻擊招式用為防守,用招中已含有乘隙反擊之意,而且這一單純的向左下方攻擊招式,現在不但阻攔了自己的下攻之意,而且對身體胸腰之間的中路亦含守中轉攻的劍意,完全防住了自己攻擊對手中、下盤的劍意,可見盧濤在這二十年間,不但多學了掌法,而且還加強和演變了自己原有的攝魂劍招。

  第一招,雙方都無好處可占,賀天見無機可乘,不待招式使老,斜舉之劍疾速橫劃,演出一招「怒鎖錢潮」,同樣將一招防守劍法用於進攻,盧濤亦見招換式,身體側移,劍尖快速上迎,直擊賀天的劍身,賀天忙改劃為刺,絕塵劍如離弦之箭,直奔盧濤的右肘,盧濤自不是庸手,反腕抖劍,切向賀天中盤。這兩招雙方以快打快,劍式雖然都極為平常,卻在大開大合的劍招中暗含頂尖的劍意,前三招,雙方都使用極正宗的劍招,沒有加入掌法。

  「老弟,我要出掌了。」盧濤在使出第四招時,忍不住提醒了一聲,在他眼裡,賀天如此年輕卻有如此的身手,令他不禁有了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感,一個高手若能遇上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更能讓他產生放手一博的欲望,此時的盧濤已將賀天看成了這樣一個對手,他並不輕視賀天的年輕,亦不再將這一仗視為生死之博,只願雙方各出絕招,互較長短,所以他不願賀天敗得太快。

  賀天沒有回答,事實上他亦無法回答,盧濤的話、劍、掌齊出,話音未落,劍、掌就已經攻來,劍是攝魂劍,掌亦如賀天所料,為武林神醫肖大途的逍遙神仙掌,他又是微微一笑,同時也劍、掌齊發,以攻對攻。「過癮。」盧濤大笑道,但手底卻沒有停頓,雙方這一交手,便再沒有慢過,快攻快守,快進快退,雙方的攻守越來越快,盧濤盡展所學,打得痛快淋漓。

  作為證人的武當掌門張雲逸,報到「三十二」便告禁聲,一來雙方太快,他亦判斷不清劍式掌法,二來作為一個劍術高手,他亦情不自禁把注意力移到雙方的劍招攻防上,而忘了做證人的職責,圍觀的看客們,也竟然無一人發現證人已停止報數。

  時間在此時仿佛已經停止了。突然,一聲龍吟如重錘擊鼓,聲沉而霸氣十足,隨著這聲短嘯,場上的雙方已經停手罷斗,全場除了賀天與盧濤沉重的喘息之聲外,一片寧靜,好一會大家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為大家都不知道兩人到底打了多少招,又是誰輸誰贏?

  最關心比斗結果的歸雲莊主林清雲望向證人武當掌門張雲逸,而此時,張雲逸卻仍沉浸於劍招之中,渾然不覺比斗已經停止,一旁的黃總管忍不住輕問道:「張大俠,多少招了,誰輸誰贏?」一語驚醒夢中人,武當掌門張雲逸這才回過神來,見許多目光望著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職,但他卻無語可言。

  在這種尷尬的寂靜中,賀天終於先開口了:「盧濤,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八十二招。」

  「確是八十二招,我輸得無話可說,老弟可否見告尊師名諱?」

  「很抱歉,我還有大事未了,不便見告師門。」

  「若老弟看得起我盧濤,可否直言相告,我最多可以擋多少招?」

  「這有必要嗎?」賀天笑道,盧濤竟能在這樣激烈的對博中感知自己的手下留情,的確可算超一流高手了。

  「當然有,我盧濤要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

  「好,五十招內你必敗,因為……」。

  「不要說原因了,盧濤已感厚恩,但願有一天能再有機會領教老弟的高招,今天我輸得口服心服。」盧濤打斷賀天的解釋,又轉頭對林清雲道:「莊主,歸雲莊臥虎藏龍,我盧濤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我們之間二十年的舊債就此一筆勾銷,盧某今後不會再動歸雲莊的一草一木,各位武林朋友,盧某先告辭一步,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了。」

  話音一落,盧濤已啟步而行,輕功之妙,令全場眾人莫不驚嘆。賀天目送盧濤離去,盧濤人雖自負,卻勇於言敗,不像一些偽君子般腳軟嘴硬,心底之中,對盧濤的率直純真反有了一份好感。

  見盧濤離去,郎家七兄弟率先圍了上來:「賀老弟,你是真人不露像,俺們兄弟今天才真正見識了你的功夫。」「賀兄弟,你今天露了臉,我們七兄弟亦跟著沾了光。」七嘴八舌,興高采烈,仿佛是他們趕走了盧濤一般,賀天不好回答,只好微笑著接受這些讚美。見林清雲、圓通大師、張雲逸等幾人走過來,忙拱手為禮:「莊主,賀天萬幸不辱使命。」

  「賀老弟言重,我林清雲擔當不起,說句不中聽的話,我這張老臉承老弟的高明才得以保全顏面,歸雲莊上下萬分感激。」

  「莊主言重,賀天時逢其會,自當效力。」

  「小老弟,你別再推功了,老實說,這兒的幾十張老臉都保全了顏面。」丐幫長老郭峰的大實話讓這些江湖豪客大笑起來。賀天見峨嵋靜塵師太含笑站在外圍,忙趨前行禮,奉還絕塵劍。

  「賀少俠,請容老尼請教一句,盧濤並未輸招,為何要自認失敗。」峨嵋靜塵師太是數十年的使劍大師,峨嵋派劍法在江湖亦算威名久盛,這裡也只有少數的幾個人看全和看清楚了剛才的每一招劍法,靜塵師太當然是其中之一,但她卻一直未能想出其中的原因。

  「若老朽未說錯,賀少俠勝在劍意,而非劍招。」不待賀天作答,一旁的武當掌門張雲逸便笑著代答道。

  「啊,是劍術至尊馱劍術?」四周一片驚呼。

  「不,賀天不才,還未達到馱劍傷人的境界,我之所以取勝,主要是因我熟悉盧濤的攝魂劍與逍遙神仙掌,而盧濤對我的劍、掌路數卻毫不知情,在八十二招上,我使的是一招『三轉法輪』,有三個不同的出招方向,盧濤回應一招『小鬼喊怨』,但他慢了小半招,只封住了兩個方向,卻未擋住我下攻的劍意,我不願傷他,故未發招而攻,而他亦是性情中人,便自認失敗,不再糾纏。」

  「老尼姑,你使了幾十年的劍,卻連這點都看不明白,等會必罰三大杯。」又是郭峰在取笑靜塵師太,靜塵師太臉面微紅,狠狠瞪了郭峰一眼,眾人大笑。

  「歸雲莊雖貧,但尚有黃酒數壇,足夠各位好朋友放量豪飲,林某請各位迴轉前廳,共謀一醉。」林清雲大敵既去,自然是心情暢快,於是高聲迎客,請大家去續飲美酒。

  賀天因要追蹤盧濤,所以不願再回前廳,因為他知道這一去自己必會成為大家的目標,自己本不善飲酒,定會被眾豪傑勸醉,但見眾人熱情如火,豈容他抽身。

  正在此時,朱振豹高呼著「少主人」擠了過來,大家知道他是賀天的隨從,又聽他高呼「少主人」,忙讓開一條路容他過來。朱振豹裝著有緊急事的樣子,賀天心中暗贊朱振豹的機智,當下卻裝著正經地問道:「什麼事?」

  「家裡有急信來,讓少主人馬上回去。」

  「什麼事如此急?」

  「這……」朱振豹裝著為難的樣子。

  「我看這樣吧,賀少俠既然家裡發生了急事,就請先行一步,老朽的歸雲莊永遠歡迎少俠的光臨。若有什麼需要我歸雲莊幫忙的,少俠但說無妨。」林清雲豈有不知賀天與朱振豹在演戲,但他會錯了意,以為賀天急於離開是怕在酒席上被大家追問師門來歷,賀天幫了他如此的大忙,現在他幫著解圍當然是義不容辭的義務。

  「暫不敢有勞貴莊,若有事,賀天再來相煩,請莊主恕賀天辭席之罪,改日一定專程求教,賀天就失禮先走一步了。」賀天立即隨勢而上。

  「我七兄弟隨賀兄弟去看看,其餘朋友就請入席陪壽星盡興。」郎洪淵當然也不笨,他知道賀天是要去會盧濤,於是便插言道。

  「有郎家兄弟一起去幫忙,林某自然可以放心。」林清雲招過黃總管,令他速去備馬,自己親送賀天等出莊,眾人亦知道賀天是在找藉口辭席,但主人都不堅留,做客的還能不懂事嗎?所以即使郭峰也不便強留賀天下來,在林清雲送賀天等人出莊時,其他人自然是回廳里去繼續壽宴了。

  在莊外分手時,林清雲取出一支小巧的玉劍遞給賀天:「賀老弟,大恩不言謝,此劍是老朽的信物,歸雲莊自老朽以下,人人均識此物,若有用得著老朽或歸雲莊的地方,請萬勿客氣。」

  「多謝莊主厚意。」賀天接過玉劍,因為他知道這是不能拒絕的,否則就是不給林清雲面子,相互道過回見後,賀天率朱振豹等人打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