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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梔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沒有說話，沉默的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餐廳里，燈火輝煌。
女傭端上新鮮的牛排，放在許青梔的桌前。
勞倫斯揮了揮手，餐廳里伺候的傭人們魚貫而出，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兩個人。
許青梔抬起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橙汁，捧在手裡慢慢喝著。
勞倫斯切了一片牛排放進嘴裡，對著她和善地道：「最新鮮的小牛排，你應該會喜歡。不嘗嘗？」
「沒什麼胃口。」許青梔語氣很淡，抬眸看向面前笑眯眯的老人，「你想跟我聊什麼？」
「其實我很早就想跟你聊聊了。」勞倫斯放下刀叉，雙手拄著下巴，對著許青梔微笑道，「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我想，你也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對不對？」
許青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著勞倫斯，「你想對霍南衍做什麼？」
此話一出，勞倫斯笑了起來。
像是聽到了一句特別孩子氣的話。
他抿了一口紅酒，對許青梔溫聲道：「許小姐，看來你並不了解你的男人。霍這樣人，是沒人可以強迫他做不願意做的事的。我只是跟他做了一筆交易，而酬勞令他滿意罷了。」
勞倫斯的話，令許青梔稍微有點意外。
她微微愣神，就聽到勞倫斯不緊不慢繼續道：「他是天生的領導者，一來我這裡，就收服了我信任的下屬，卓越的頭腦和人格魅力，不管男女都會喜歡他，崇拜他。我相信假以時日，他會成為比他父親更偉大的商人。」
「你知道他的父親？」
「我不僅知道他的出身，還知道你們在被他父親追殺。」勞倫斯藍眼睛俏皮的眨了眨，「這不是什麼很大的秘密，只要用心去查一查。而且霍也並不打算對我隱瞞著一點。」
許青梔握緊了手上堅硬的杯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想問你，你到底打算留在他身邊到什麼時候呢？」
許青梔一下從餐椅上站起來，放下杯子，轉身往外走去。
勞倫斯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了過來。
「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打算把勞倫斯家族交給他。但是許小姐，他拒絕了我。」
許青梔腳步一頓，有些錯愕而又茫然的看向勞倫斯。
勞倫斯打算把家族交給霍南衍，但是霍南衍……
拒絕了他？
「在你們來我這裡的第一晚，我就找過他。他是霍氏家族培養出來的領導者，當我查明他的身份的時候，我當然捨不得輕易放過他。」
勞倫斯說到這裡，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得了腦癌，活不長了，我的女兒並不適合當一個領導人，我不能把我的家業交到她的手上。對我來說，霍的出現，是神給我的禮物，他會把我創造的財富好好繼承下去，我把他看做是我的繼承人。」
許青梔腦中浮現出霍南衍那張矜貴清冷的臉。
他是霍氏家族培養出來的繼承人，也是踩著兄弟姐妹屍骨爬上來的獵殺者，不會再有比他更優秀更年輕的領導人了。
勞倫斯會動這個心思，太正常不過。
「但是他拒絕了我。」勞倫斯搖了搖頭，「說實話，我意想不到。」
許青梔微微動了動嘴唇，站在不遠處問：「他為什麼拒絕你？」
「你覺得是為什麼呢？」勞倫斯看著她，笑了笑，「他願意幫我處理仇人報恩，想要在你們孩子出生之前給你們一個穩定的住所，但是他不願意留在這裡，也不想要我給他的一切。有時候我真的特別佩服你，許小姐，你真的擁有特殊的才能，親手毀掉了一個頂尖領導人。」
「他為了你甘願背棄自己的父親，現在又願意為了你放棄唾手可得的財富。你留在他身邊的每一天，都是在毀滅他。你們女人愛一個男人，都這麼自私嗎？」
許青梔的臉色微微白了下來，她站在原地握緊了手，看著勞倫斯，有些牴觸地道：「你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你難道就沒有私心嗎？！」
勞倫斯哈哈一笑，「我有。我當然有。我希望他留下來，繼承我給他的一切，希望他保護我的女兒，讓她能跟現在一樣活得無憂無慮。但是我對他的期許，僅此而已，遠比我給他的少，不是嗎？這是交換，並不是負擔，但是因為你在他身邊，他變得頭腦不清醒，變得幼稚極了。許小姐，我告訴你，你留在他身邊，遲早有一天，會害死他的。」
「……」
勞倫斯同情的看著許青梔蒼白的臉，搖了搖頭，「你也意識到了，不是嗎？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瞧瞧你的小手，連一把槍都握不住，當危險來臨，他只能把你抱在懷裡護住。你確實可以安然無恙，但是他遲早會因你而死。」
他遲早會因你而死。
七個字，像是一句詛咒。
令許青梔心臟痙攣起來。
心底最深的恐懼，被勞倫斯輕描淡寫的挖了出來，她想過要陪霍南衍一起死，不想再離開他了，不想再等待了，如果霍南衍死了，她就陪他一起死。
但是其實，還是有別的選擇的。
霍南衍其實不用死。
他甚至可以過得比現在更好。
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是她捨不得。
捨不得離開他。
勞倫斯那雙藍色的眼睛，像是有著洞徹人心的魔力，他微微笑著，什麼重話都沒有說，就令人丟盔棄甲。
「只要你願意離開，我想，霍會答應我的請求的。他太愛你了，這份愛足以毀滅他的人生。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希望她離開霍南衍，希望霍南衍繼承他的家族。
同樣是頂級家族的領導人，勞倫斯比霍天霖更加委婉，更加狡猾，之前她稀里糊塗的被霍南衍帶出來，一路東奔西顧，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去想這些問題，而現在，所有的問題擺在她的面前。
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留在霍南衍，只會令他過得越來越不好。
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有情飲水飽，她只讓她愛的人因為她不斷地在受苦。
*
許青梔一個人回到房間裡休息。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霍南衍不在，整個房間裡空蕩蕩的。
她坐在窗台邊，去看黑漆漆的森林，想看到霍南衍開著車回來。
但是他不會這麼早回來。
腦子裡太亂，她逼自己去想他曾經給她讀過的詩，去想他們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日子，但是腦子裡，只有勞倫斯慢條斯理又嘆息一般的聲音：「你們女人愛一個男人，都這麼自私嗎？」
「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看你的手，連一把槍都握不住。」
「他遲早因你而死。」
……
她也想跟蘇婭那樣，拿著槍跟他一起出發，和他並肩而戰。
但是她真的太沒用了。
許青梔抱住腿，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里，她難過地呼吸都在顫抖。
她是不是，真的應該走了？
可是沒有霍南衍，她許青梔又要該到何處去？
她早已經無處可去。
*
這一次，霍南衍離開了三天。
第三天的清晨，許青梔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就感覺自己被摟在一個堅硬的懷抱里。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就對上男人有些鬍子拉碴的臉。
可能是過得很辛苦，男人難得不修邊幅，眼皮下帶著厚重的淤青。
許青梔掙了掙，就被再次結結實實摟住，男人把臉埋進她的脖頸，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頸側，聲音含糊：「再睡一會兒。」
許青梔平靜下來，盯著男人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抿住嘴唇，伸出手也抱住了他。
怎麼辦，明明決定放手的，一見到他的人，她就不行了。
她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霍南衍這一覺，一直睡到中午。
許青梔被他結結實實摟著，睜也睜不開，硬生生陪他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難得睡了一次好覺，睜開眼見到懷裡的許青梔，低笑了一聲，故意拿下巴去蹭她嬌嫩的臉。
許青梔被他胡茬蹭得臉皮都磨紅了，伸出手抵住他的臉，低聲道：「霍南衍，你幼不幼稚！」
他倒是並不覺得幼稚，還蹭得更加起勁了。
在床上鬧了一陣子，霍南衍起身洗漱，許青梔躺在床上一會兒，等他收拾乾淨了，才進浴室里。
她上了一個廁所，起身的時候，感覺到內褲上有一點紅痕，心裡一驚，她低頭檢查了一下。
確實是有一點點血跡。
微微皺了皺眉頭，許青梔從浴室里走出來，打算跟霍南衍商量一下：「霍南衍，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連串敲門聲打斷了聲音。
「篤篤篤——」
伴隨著蘇婭活潑的聲音：「霍，你醒了嗎？霍？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天都要黑了！」
霍南衍走過去開了門，蘇婭就活蹦亂跳的從外面蹦躂進來，她今天穿得特別淑女，一身掐腰的白色長裙，一頭髒辮都解開了，漂亮的披散在身後，在陽光下流淌著蜜糖一般的色澤。
見到霍南衍手上拿著刮鬍刀，她自告奮勇，伸出手就要幫忙：「這個我會呀，我來幫你吧！」
霍南衍拍掉她的手，「一邊呆著。」
蘇婭微微撅起嘴，站在不遠處看著霍南衍，不高興道：「你難道就沒發現我今天有哪裡不一樣了嗎？」
霍南衍偏過頭，打量了蘇婭幾眼，皺了皺眉頭，沒發現哪裡不一樣，「你抽什麼風？」
蘇婭臉上的笑容一僵，瞪了霍南衍一眼，有點氣憤這傢伙的不解風情。
卻也不走，看著男人一邊刮鬍子一邊道：「霍，我們下午去兜風吧，我開車很厲害，你也見識過！」
霍南衍對著鏡子，「不去。」
「那你要不要買衣服？」
「沒興趣。」
蘇婭咬著手指，絞盡腦汁想約他出門，被霍南衍三言兩語無情拒絕。
許青梔坐在一旁，看著蘇婭的臉，也沒吭聲，只是有點恍惚。
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另一個自己。
對霍南衍百般追求討好。
只是比起她來，蘇婭比她更有用一點。
無形的自卑和鬱氣，籠罩上了心頭，許青梔緩緩吐出一口氣，心口悶得喘不上起來。
是不是真的想勞倫斯說得那樣，她除了拖累霍南衍，真的就一點用也沒有？
蘇婭氣呼呼的走了，霍南衍刮好了鬍子，回來見到許青梔坐在沙發上發呆。
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耀在她身上，她抱著腿，小小的一團，無端令人覺得憐愛。
「怎麼了？」他走過去，把人輕輕抱到懷裡，親吻她細嫩的臉頰，輕笑著問道，「是不是餓傻了？怎麼傻乎乎的？」
許青梔抬起頭，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巴眨巴眨眼睛。
「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啊？」
霍南衍愣了一下，失聲笑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感覺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她垂著眼，「我也像蘇婭那樣幫你……」
霍南衍微微收斂了笑容，他淡聲道：「你為什麼要跟她一樣？」
許青梔抬起長長的睫毛，「她比我有用得多，不是嗎？」
霍南衍略微思考了幾秒，基本是確認了許青梔這是吃醋了。
他覺得有點好笑，抱著人認認真真解釋道：「我跟她只是組隊完成任務，如果你不高興，我下次換個男的也可以。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喜歡有用，如果以有用沒用來選擇喜不喜歡，那我是不是應該喜歡上我各科老師？」
許青梔沉默了一會兒，對他道：「……我沒有吃醋。」
霍南衍揉了揉她的頭髮，「別胡思亂想。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去休息渡個假，好不好？你想去哪裡玩？」
許青梔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抱住他的脖頸，把臉埋了進去。
我不會吃醋的，因為我知道你愛我，霍南衍。
不管是雲舒，還是蘇婭，我都不會吃她們的醋。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有用一點。
這樣，就能更有底氣，站在你身邊。
我沒有吃蘇婭的醋，我只是，只是有點嫉妒……
嫉妒她能拿著槍保護你。
我多麼希望那個人能可以是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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