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侯府。
二公子左兆熙命在旦夕,被橫著抬回府中。
陰雨籠罩的定國侯府上下,如同繃起的一根弦,僕人奴婢井然有序的從角門進進出出點亮燈籠,不敢高聲言語。
翌日清晨,太醫院岑太醫從隔間走出來,搖著頭宣布了最壞的消息。
在門口候了半宿的蟲草刷地白了臉,剛走到門口的左傾月和殷氏聽得這話,頓時偎在一起失聲痛哭。
左兆熙雙目緊閉,面色灰白,縈繞著一片死氣。心口中劍的地方包紮著的厚紗布早已被鮮血再次染紅。
左傾月用力揉了揉眼睛,嬌弱的身姿坐在榻前搖搖欲墜。
「二哥……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她面容憔悴,通紅的眼角還掛著淚珠。斜眼見到左傾顏負手立在一旁面色沉凝,忍不住惱怒,「大姐姐真是好硬的心腸!」
左傾顏掀唇譏諷,「我倒是想把你的心腸剖出來看看有多軟。」
她眸底滲人的黑色毛骨悚然,駭得左傾月連連退開好幾步,目光警惕色厲內荏地瞪著她,「你這瘋子!二哥哥都這樣了,你還無動於衷,不是硬心腸是什麼!」
「很快你就會知道,咱們這府裡頭當之無愧的硬心腸是誰。」
話落,左傾顏無視左傾月的悲憤和殷氏深沉的目光,朝著凜羽道,「立刻準備一副棺槨,帶著二公子,把府里的人都叫上,隨我走一趟京兆府。」
殷氏面色微變,「大小姐想幹什麼!」
左傾顏迎向她探究的眼色,勾唇冷笑,「當然是為我二哥討個公道。」
「荒謬!二公子的事乃是家醜,如何能鬧上公堂?一旦公之於眾,你叫天陵城的百姓如何看待咱們,定國侯府的人日後又有何臉面在這天陵城立足?!」
左傾顏語氣淡漠反問,「二哥胸口中劍死於非命,為何不能上公堂?」
「二公子分明是因為借了印子錢還不上,被老侯爺逐出家門後誤傷了殷沛和我,這才想不開拔劍自傷投了河!若不是我上前替殷沛擋了那一下,那根銀釵就扎進殷沛的心口!」
殷氏捲起袖口露出手臂上傷痕,「他持凶傷人殷家的人都看見了,你鬧到公堂,丟的只會是定國侯府的臉!」
左傾顏見狀卻目露嘲諷,「看見了什麼,難道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那我便說我親眼看見殷沛一劍捅進二哥的心窩子,你瞧,他身上那麼大的傷口呢。」
左傾顏不講道理的話讓殷氏氣得全身發抖。
見她咬牙不語,左傾顏眼皮微掀,「我說要上公堂,姨娘便怕成這樣,若我再把證物拿出來,姨娘是不是現在就該跪地求饒了?」
殷氏呼吸猛地一滯,顫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二公子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滿天陵的人都知道,是匯通銀莊為了追債逼死了二公子……」
「二哥為何欠債,你心裡不清楚嗎?」
殷氏頓時遍體生涼。
仿佛感受到榻上左兆熙的屍首正瑟出的駭人寒意。
她猛地抬起頭,竭力穩住聲音冷靜反駁,「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二公子一直都是個紈絝,從不甘心被縛於書院,逃學去鬥雞場也不是一兩回了!雖然他天性頑劣,不思勤勉又爛賭成性,但是,沒有把他教好也的確是我的無能,大小姐要怨我我也無話可說!」
「可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犯了錯就理應承受後果。如今他已經畏罪自殺,想必最是不願讓定國侯府的名聲因他而損,逝者已矣,還請大小姐節哀,多為定國侯府大局……」
話到一半,只見左傾顏突然抓起桌上一柄長劍朝她擲來。
她下意識往後躲開,劍柄重重撞在鎖骨之上,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你瘋了!」她惱怒地抬手按住生疼的鎖骨,那裡很快浮出一抹淤青。
一垂眸才看見地上反光的劍鋒竟還沾著鮮血,不禁微怔。
「你口口聲聲說他畏罪自殺,那麼敢問姨娘,他畏罪自殺為何要用殷家的劍,而不用手上的銀釵?」
殷氏一噎,「他、他用銀釵傷了人,銀釵自然會被人奪了……」
左傾顏神色漠然打斷她的話,唇角勾起嘲諷,「奪了銀釵,再給他一柄劍?你們殷家的人可真是機智!」
「你!」
對面的人已然沒了耐性,「姨娘還有什麼話,待會兒到了京兆府當著譚大人的面說吧。」
左傾顏說完轉身就走。
「你回來,給我把話說清楚!」殷氏被激得心有不甘厲聲怒斥。
左傾月擰眉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心中漸漸有不好的預感,見左傾顏離開,她下意識拉住殷氏想要問個明白,「你們到底在說什……」
一站起來,整個人突然天旋地轉!
下一刻便順著床榻歪倒,閉眼厥了過去。
「月兒!」殷氏驚叫一聲,才發現她臉色煞白,血色盡褪,月白色的長裙下擺,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染成腥紅。
殷氏滿臉驚駭,睜大眼哆嗦著嘶喊,「快,把大夫叫回來!要快!」
大廳內的奴僕們頓時亂成一團。
殷氏似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抓住手底下的管事,低聲道,「你去找殷小公子,告訴他把府里同款的劍和鬥雞場前幾日比賽留用的雞全都處理掉。」
「慢著!」管事還未轉身,殷氏撥下腕間的血色瑪瑙珠串塞給他又道,「再讓公子派人去找齊王,就說請他走一趟京兆府,為殷家撐腰!」
管事領命離開,殷氏眸子裡漾出一抹倨傲的志在必得。
左傾顏,任憑你如何折騰,也註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眼看十六年的煎熬就要到頭,她絕不會輕易認輸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