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燼鑽進被窩,長臂一伸,將縮成一團的人攬進懷裡。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未曾這樣擁她入懷,同榻而眠了。
祁燼剛沐浴完,身上縈繞著淡淡的濕氣,暖烘烘的,左傾顏習慣地往他懷裡拱。
「都安排妥當了吧,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去北境?」
「明日全軍歇息一天,後日動身。」
陽城這一仗從秋天打到冬天。
不僅是將士們累,他們也累,連軸轉折騰下來,鐵打的身體都扛不住。
「嗯,是該歇一天。」她闔著眼睛,「明日,咱們正好一起去天禹山祭拜。」
「好。」祁燼想了想又道,「北戎天氣惡劣,明日收拾箱籠的時候,吩咐他們多帶些衣物……」
可回應他的,是淺淺的呼吸聲。
他忍俊不禁,又心疼地在她凸起的顴骨上輕啄了一口。
聞著她髮際的杏花香,安然入睡。
數月以來,他第一次睡得這麼快,這麼踏實。
可是不過多久,卻被一陣抽泣聲驚醒。
借著微弱的燭光,他看到左傾顏整個人縮成一團,哭濕了枕巾,眼睛卻是緊緊閉著的,嘴裡還不停喊著幾個名字。
喚得最多的,都是他。
「左傾顏?」他在她耳際低低喚她的名字。
「左傾顏,睜眼看看我。」
似乎是聽到她的動靜,守在外頭的蟲草匆忙而來,本欲推門,卻想起今夜太子殿下回來了。
「進來。」祁燼聽到她的腳步聲。
蟲草急急推門而入,祁燼已經坐起身,將左傾顏抱在懷裡。
她將藥箱擱在桌上,熟練地拿出針包,「殿下,娘娘又做噩夢了,您讓一讓,我給她行針。」
祁燼忍不住蹙眉,卻沒讓開,「她每晚都這樣?」
蟲草有些為難,看見祁燼眼底的威嚴,終究還是說了實話,「自聽到殿下出事的消息,娘娘就一直這樣了……心火過盛,氣鬱難平。」
祁燼的聲線幾乎克制不住地波動起來,「她知道自己這樣?」
蟲草如倒蔥蒜點頭,「知道的,是她吩咐奴婢一旦發作就給她行針,自天禹山噩耗傳來至今,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生死攸關的大事,等著娘娘拿主意,她不允許自己倒下……」
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奴婢真沒用,醫術不精,根治不了她的夢魘,也幫不了她……她還不讓告訴其他人,怕家裡人擔心,要不然這次來陽城,也不會留下武功那麼好的黃芪,只帶上奴婢。」
「這病說不上嚴重,可還是得儘快幫著娘娘走出來,長久下去,對身子不好。」
見祁燼臉色凝重,蟲草又覺得好像過頭了,忍不住安慰了幾句,「如今殿下來了,東陵也太平了,殿下多陪陪娘娘,定能不藥而愈的。」
「陪著她,能不再扎針嗎?」祁燼神色嚴肅。
「嗯,娘娘只是夢魘頻繁,又擔心晚上睡不好,明天處理不了政事,無法去傷兵營幫忙,這才一直扎針緩解。」
他們說幾句話的功夫,左傾顏越哭越凶,掙扎著想從祁燼懷裡出來。
「左傾顏,是我。」祁燼極力壓制著聲線,沒讓蟲草給她扎針。
「是我回來了……」
一想到她每夜都要受這樣的苦才能入眠,祁燼的心就痛如刀絞。
儘管如此,她白天卻跟沒事人一樣,運籌帷幄,為完成他的未盡之事殫精竭慮,四處奔波……
難怪,難怪她消瘦了這麼多。
重逢的這些時日,他又忙於戰事,明明同在陽城,他卻宿在軍營,想著與將士們同吃同住,更能安定軍心……
雖然一有空,他就會到傷兵營里見她一面,可是,她讓他看到的,永遠是一個情緒穩定的太子妃。
可事實上,他帶給她的,從未有過安穩。
只有無窮無盡,難以掙脫的夢魘。
「左傾顏……」
「左傾顏,我回來了,我再也不會丟下你。」
「我發誓,再也不會!」祁燼俯身親她的眼淚,自己的眼底,卻忍不住溢出水光。
燭光黯淡,可他顫抖的氣息卻瞞不過蟲草。
蟲草垂首,提著藥箱默默退了出去。
或許太子殿下回來之後,能讓娘娘憑藉自己的意志,從夢魘中掙脫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