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太子餘孽的刑罰一度暫停,顧千殤走後,場面被駐軍控制,百姓們以為刑罰還將繼續,紛紛伸長了脖子留在原地圍觀。
畢竟太子殿下是死在駐軍手中,太子黨羽又殺了馮越,眼下,駐軍的幾位統領皆是馮越親信,更不可能會放人。
誰知,被左傾顏這麼一通攪和,刑罰遲遲未能開始。
一身素色長裙,頭上盤著少婦的髮髻,耳後還簪著一朵白花的左傾顏,很快被帶到城樓上,站到陳中嶽和幾位駐軍統領面前。
沒了那顆黑痣,陳中嶽只覺眼前的女子看起來順眼得多。
隨即又更加確定了一點,這女人易容接近馮芊芊,又費盡心思替她解毒,定是另有目的。
然而此刻,一眾將領們瞧著弱不禁風的嬌小少婦,看向陳中嶽的眼神卻帶上幾分譴責。
「陳統領,這小婦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敢當眾冤枉您的吧?」
自古民不與官斗,一個醫女,若不是被逼急了,怎敢當眾挑釁十萬駐軍統領的權威?
陳中嶽頓時委屈得跟咽了只蒼蠅似的。
與他相比,左傾顏面容十分平靜,「這裡離將軍府很近,諸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移步將軍府,親眼看一看馮小姐是不是已經被民女救活了。」
左傾顏的話再搭配上陳中嶽做賊心虛的臉,哪裡還需要回去看。
「陳中嶽!你到底搞什麼鬼!?」
其中那個身材魁梧的統領,名叫江肆,與陳中嶽年紀相仿,兩人皆是跟隨馮越多年的心腹。
他氣勢洶洶地朝陳中嶽一吼,「這些年,我們大家都知道你粗中有細,辦事穩妥,才放心把馮小姐交給你照顧,你倒好,人醒了也不告訴哥幾個一聲,說!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面對一張張憤然的面孔,陳中嶽低咒了一聲,自知再也瞞不下去,終於吐出實情。
真相往往是最讓人難以想像的。
得知顧千殤在夜宴中反殺馮越,又對馮小姐下藥,欺瞞哄騙他們,試圖掌控二十萬駐軍時,幾人皆是氣得全身發抖。
江肆突然一拳砸在陳中嶽臉上!
「統領!」剩下的人紛紛飛撲上前,一把拽住他,「別衝動!城樓下那麼多百姓看著,別讓太子餘孽鑽了空子!」
突然,亂糟糟的城樓上傳來一聲嗤笑。
幾人一滯,竟見那素衣女子唇角半勾,眼底的嘲諷讓他們想無視都難。
「你笑什麼笑?」江肆惱羞成怒,大步來到左傾顏面前,試圖用他魁梧的身姿恐嚇她。
回過神的陳中嶽似也不計較他揍了自己,連忙喝道,「那女醫救活了馮小姐,又特意挑這個時候來此,揭穿真相,就是為了挑唆我們跟西秦軍反目,她定是太子的人!」
被陳中嶽這麼一提醒,幾為駐軍統領不約而同蹙眉。
「你真是太子的人?」
左傾顏面不改色,「是又如何?」
似沒想到她還能大方承認,江肆猛地跨出一步,居高臨下俯視著她,「你這小婦人,你膽子還挺大!」
左傾顏揚睫,毫不畏懼回視,「我救了馮芊芊,難道不是事實?」
話落又看向陳中嶽,「陳大人拖欠我診金未還,難道不是事實?」
她素手交疊與腹前,儀態端莊,凜立於數十位高大威猛的駐軍統領之間,一字一頓說道。
「顧千殤殺害馮越,嫁禍太子心腹,不費一兵一卒,收編二十萬駐軍,不僅讓東陵人自相殘殺,更將幾位將軍玩弄於鼓掌之中……」
「這些,難道不是事實?」
城樓頂上,有風間歇拂過。
明明是正午耀陽高照,城樓上數十位駐軍統領,卻在左傾顏那雙淬了冷霜的眸子,感受到了凌寒刺骨的冷意。
陳中嶽想要開口辯駁幾句,嘴張了又闔好幾次,竟是說不出話來。
見他們都不說話,左傾顏忽然輕笑。
「明知道是事實,卻無一人有勇氣站出來,不敢承認,不敢反抗……十萬兵馬,養精蓄銳,卻比不過一支還不足一萬人的安凌軍……」
她環顧著他們,嘴角嘲諷肉眼可見,「你們東南駐軍,果然都是懦夫。」
這番毫不留情的羞辱,讓呆滯的幾位駐軍統領瞬間回過神來,紛紛怒目如電,大聲叱責,「你一個女人懂什麼!」
「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憑什麼在這指責我們的不是!」
他們心裡,難道就不委屈了?
自從馮將軍被那狗皇帝坑了一把之後,一切就都朝著他們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杭家人和顧千殤聯手設計馮將軍,利用馮將軍害死太子,引發一系列的麻煩。
這樁樁件件,又有哪一樣是他們身為將領能夠阻止的!?
陳中嶽被一拳打腫了眼,還沒緩過勁來,聽見左傾顏的話,忍不住捂著眼睛上前辯駁。
「你既然是太子一黨的人,自該知道,東陵朝廷如今是誰在掌權!」
「當今太子妃與太子鶼鰈情深,太子一死,她雷厲風行血洗杭家,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斬殺了杭家百餘口人!她母親慕青,更是將尤靖手底下數萬駐軍屠戮殆盡,絲毫不念及同是東陵血脈!」
一激動,陳中嶽撒了手,露出一隻紫得發黑的熊貓眼。
「如今,那女人得掌朝政,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們東南駐軍!」
「我們不投向顧千殤,難道,等著朝廷派人來拿我們,株連九族,再把十萬駐軍也送上絕路嗎!?」
身邊幾位統領聞言,也跟著憤然呼應,仿佛全然忘記了之前的小小齟齬。
左傾顏看著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
忽然輕聲說道,「如果,太子妃願意盡棄前嫌,並且承諾,在陽城一役過後,恢復所有東南駐軍的編制和榮譽,讓仇怨,就此止步於馮越之死呢?」
眾將猛然一滯。
不約而同失笑,「說什麼笑話,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憑什麼給出這樣的承諾?」
「我們決不信太子妃那樣心狠手辣的女人,會願意為了東陵,與我們妥協!」
「沒錯!我們不信!」
最後,陳中嶽抬起手臂,止住了他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喧譁,也皺眉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你,到底是什麼人?!」
聞言,左傾顏眸底如同一汪死寂湖水般平靜。
「婦人左氏,天陵人士,夫家姓祁,是乃……燼王遺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