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東郊。
東郊位於紅雲河中下游以西,過了紅雲河,再往南面走,能繞小道前往陽城南郊。
秋季是紅雲河汛期,不發洪水的時候,靜寂的夜裡,也能依稀聽到磅礴浩瀚的河水聲。
夜半,左兆熙,雲溪和左傾顏主僕倆,趁著月黑風高,暗中接近十萬西南駐軍的營地。
暗夜的郊外只有蟲鳴和呼嘯的秋風聲,夾雜著轟隆隆的河水聲,寂靜中透著詭異。
「小姐,咱們是要去救人嗎?」蟲草有些害怕,忍不住輕問出聲。
左兆熙隨手在她腦袋敲了一下,「笨蛋,被顧千殤抓走的人,現在肯定嚴加看護,哪那麼容易救。」
兩具屍體都搶不回來,更別說是活生生的人了。
腳下踩過雜草,發出陣陣細碎的沙沙聲,左傾顏沉默不語,眺望遠處被火把籠罩的一個個白色營帳。
這時,不遠處營地來有模糊的人影走出來。
左兆熙打了個手勢,幾人躲在草叢中觀望了一會兒,只見偷偷摸摸走出來的是幾個駐軍將士,幾人手裡還拉拽著兩個年輕的士兵。
看服飾,不是同一個軍隊的。
這裡不僅是西南駐軍的營地。
也是僅剩不到一萬人的安凌軍駐紮之地。
「那兩個人是安凌軍的。」左兆熙道,「看來正如你所料,安凌軍在陽城處境尷尬,日子過得很不好。」
說到這,他眼底不由掠過一抹欽佩。
左傾顏提議以那一萬安凌軍為突破口,進而策反二十萬駐軍的時候,他只覺得她異想天開。
如今,看著安凌軍的處境,他突然覺得,此事十有八九能成。
不遠處,一群駐軍將士將兩名安凌軍士兵圍起來,逼著他們互扇對方的臉,扯對方頭髮,最後,還開始脅迫他們打架,輸得脫完衣服,繞著營地跑三圈。
刺耳的嬉笑聲傳來,左傾顏面沉如水。
蟲草幾人也義憤填膺,氣得全身發抖。
安凌軍先是在楊伶的麾下投靠忠勇侯,又在良城對陣顧千殤時,為掩護西南駐軍逃走,被迫留下斷後,死傷慘重。
原本戰力最強的五萬安凌軍,在良城戰死三萬五,另有五千被俘,最後也都因為楊伶不肯委身顧千殤被殘忍屠殺。
如今,僅剩這不到一萬人的兵力,沒有得力的將領重視,被馮越丟在這東郊林外不聞不問,每日受盡駐軍的霸凌和欺壓。
半個時辰過去,幾個駐軍終於玩膩了,嘴裡罵罵咧咧著什麼,逕自入了營帳。
打架輸了的安凌軍士兵脫了衣服還在跑步,贏了的士兵卻沒有丟下他離開,而是抱著衣服追了上去,滿臉愧疚。
「阿澤,其實你們不必總讓著我……」
「你身體那麼差,明日一大早還要訓練,讓你來跑,你撐得住?」叫阿澤的士兵不以為意,利落套上衣服,習以為常道,「趕緊回去休息吧。」
這時,一顆石子砸在他倆腳邊。
阿澤警惕抬眼,一把拽住另一個人的手臂往後拉,「誰!」
他以為那幫駐軍還沒走,又想拿他們消遣解悶。
「嘖嘖,幾個月不見,堂堂安凌軍,竟然淪落成被這些個狗東西隨意擺布的玩物了?」一個黑衣男子手裡拎著一把長刀,大搖大擺從草堆里走了出來。
阿澤臉色一沉,露出狠戾的目光,手已搭到劍柄上。
直到男人走近,那張不羈狂妄的臉映入眼底,他陡然一滯。
「二公子?!」身邊的士兵比阿澤快一步認出了左兆熙。
「劉宏,你比以前更窩囊了。」左兆熙說話毫不客氣,臉上卻浮著笑意。
劉宏差點哭出來,「二公子,你平安無事,實在太好了!」
左兆熙初到西境的時候,曾在安凌軍中待過一段時日,當時他收了傷,跟身體極差的劉宏分在同一個營帳。
劉宏體弱膽小,但是極其細心,總是幫著同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生活瑣事,久而久之,旁人也待他好,知道他身體不好,粗活累活儘量不讓他干。
對於受傷不便,又被人伺候慣了的左兆熙,劉宏很是照顧他,幫著他度過了在軍中最艱難的時期。
後來,左兆熙傷愈,也熟悉了軍中生活,離開安凌軍正式接管蜉蝣軍,他和劉宏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直到西境淪陷,安凌軍隨楊伶來了西南,劉宏沒想過,還能再見到左兆熙。
阿澤跟左兆熙雖然不熟,但顯然也是認識他的,「二公子怎麼到這來了?」
左兆熙當初離開是為了接掌蜉蝣軍的事,他們並不知情,如今見到左兆熙,便自然而然想起他的身份。
「二公子還是快些離開吧,要是讓統領發現,兄弟幾個不好交代。」
劉宏也連忙附和,「是啊,你快走吧,統領不是原安凌軍的人,實在不好說話。」
「現在的安凌軍統領的是原西南駐軍的人?」
西南駐軍與東南駐軍合併後,將領職位重合,馮越自然會緊著東南駐軍的人。
於是,原來西南駐軍的將領便被分配到安凌軍中。
手底下的人從十萬變成一萬,職位被原來同等級的人擠占,明升暗降,受盡白眼,自然心存怨念。
而空有威名,實力卻大不如從前的安凌軍,便順理成章成了他們的出氣筒。
所以,對於駐軍的霸凌和欺壓,安凌軍統領不是不知道,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不止統領,還有其中兩個營的校尉,都是原西南駐軍的人。」阿澤垂眼,聲音透著無奈。
左兆熙卻漫不經心地看了遠處白色營帳,「顧千殤來陽城了,你們知道嗎?」
聞言,阿澤默了默,手心不由自主攥緊,「知道。」
「所以,你們打算繼續留在這裡,給屠殺了四萬袍澤的畜生當狗?」左兆熙說話向來不好聽。
今日,更是句句如刀,直戳人心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