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伍大他們過來的方向，尤靖眉心猛地一跳，渾身發冷。
西城門……
也淪陷了？！
與士氣大漲的光耀軍相比，駐軍的氣勢萎靡。
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排山倒海而來，將他們死死碾壓。
看著快速併入戰陣的那些人，尤靖終於可以確認，這就是她的戰略！
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她看準了他自恃手底下三萬駐軍，兵馬充沛狂妄自大，故而，冒險將為數不多的兵馬分成三隊。
一次又一次，從氣勢上，連續打擊他們的士氣。
直到，徹底碾壓駐軍，全面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
慕青領著光耀軍殺過來時，他狼狽地指揮駐軍奮力抵抗。
可是，士氣已失，軍心潰散。
駐軍們的陣型被衝垮，瞬間潰不成軍。
直到慕青提劍下馬，飛身而來，與尤靖幾番短兵相接後，趁著尤靖目露猶疑心神不寧，長劍忽然橫掃——
足尖順勢高揚，慕青一腳踹中他的側臉，頭盔倒飛而出。
尤靖整個人被踹倒後翻，頭也重重砸落在冷硬的地面！
「將軍！」身邊傳來駐軍士兵的疾呼。
一陣劇痛襲來，尤靖痛得險些暈厥。
剛一抬眼，銀芒閃過，他連忙打了個滾避開。
可慕青哪裡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尤靖才搖晃著爬起身，一把鋒利長劍瞬間穿透他的腹間！
尤靖瞳孔一縮，睜大眼瞪著眼前這張疤痕交錯的容顏。
記得她剛剛說過，她叫慕青。
慕青……
他腦海里不斷盤桓著這個熟悉的名字，隨後，胸口劇烈喘息起伏，青白的臉色逐漸浮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原來，是她......
他聽過慕青之名。
軍中將士口中津津樂道的，東陵當世無二的巾幗將軍。他還知道，他是先定國侯夫人，太子妃生母……
慕家投誠先帝後，慕家兒郎為戍衛北境盡數戰死。
是年芳十四的慕青，以女兒之身領著一眾新寡的慕家媳婦，馳援邊軍，鏖戰數月，從北戎人手裡一舉奪回了嘉北關和父兄屍首。
嫁入定國侯府後，她與定國侯攜手鎮守北境十年，數次擊退野心勃勃的北戎人，也讓先定國侯夫婦的名字成為北戎將士的噩夢和克星。
可是，慕青不是已經為定國侯殉情而死？
為何還會出現在宮中？
尤靖赤手握住劍刃，鮮血大口大口地嘔出，「你真的是……慕青？」
慕青眼底波瀾不驚，「如假包換。」
聞言，尤靖嘴角輕顫，慢慢揚起一個欣慰的弧度，「那我……輸得……不丟人……」
可是，他的恭維並沒有打動慕青。
慕青臉色一片漠然。
唰一聲，乾淨利落抽出腹中長劍。
尤靖瞬間鮮血狂涌，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
她隨意撕下一塊衣襟擦拭劍鋒上的血，寒聲斜視他道，「叛國狗賊，殺你，都髒了我的劍。」
聞言，尤靖瞳孔一陣猛縮。
那雙兇悍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突然，天邊一道黃色信煙沖天而起。
慕青抬眼，清傲的水眸升起一層水霧。
決戰時刻，終於來了。
眼下尤靖動彈不得，兩名副將拼了命朝閔月攻去，駐軍們卻是士氣衰頹。
若是從前的慕青，重創對方主將後，她會試圖收編對方，繳械不殺。
可是眼前的東南駐軍不同。
東南駐軍除了跟著尤靖戍守四城門的三萬，還剩兩萬，一旦杭春山發現山茶別苑有詐，帶著一萬援軍趕來，合二為一，他們只會士氣大勝，越戰越勇。
若此刻心慈手軟，最後的結果，不僅是失去好不容易贏來的優勢，還會連累顏顏他們，讓此戰一敗塗地。
所以，今日不惜一切代價，她都必須全殲這三萬駐軍，以一場血戰，奠定天陵一役的勝基！
可是，光耀軍多是老弱殘兵，體力不足，若要硬吃這三萬駐軍，最後只能是兩敗俱傷……
慕青迎著正午曜日用力闔上眼，頃刻間做出決定。
「光耀軍聽令，全力剿滅叛軍，殺，無，赦——！！」
……
山茶別苑。
沈霧舟正與慕青望著同一片藍天，同一個方向。
直到黃色煙霧消散在空中，有黑甲衛從大門內走出來，當著杭春山的面道，「杭家人說飯菜胃口不合適，鬧起來了，要見統領。」
沈霧舟收回視線，掃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起身，「我去看看，你陪著杭大人。」
四目相對間，沈霧舟意味深長頷首。
那黑甲衛咧開一嘴白牙，釋然輕笑，那笑意里仿佛在說。
統領珍重。
沈霧舟與他錯身而過，眼底升騰起一抹酸澀。
他沒有看杭春山一眼，轉頭走進山茶別苑，那黑甲衛泰然自若接替他的位置。
杭春山擰眉問，「你們把杭家人怎麼樣了？」
那人掃了他一眼，不以為意道，「平日裡山珍海味吃多了，咱們燼王府粗茶淡飯的，看不上唄。」
他的語氣神態滿是不屑，杭春山總算放下了心中懷疑。
這時，駐軍的副將給他拿來了食盒，「杭大人，正午了，先用膳吧。」
杭春山接過食盒，卻見食盒上沾染了零星幾許隨風飄落的黃色粉末。
那副將以為他嫌髒，忙解釋道，「剛剛路過前面的巷子，剛好一陣大風拂過來的，蓋子一直蓋著，裡面不髒。」
杭春山笑了笑，「無礙，多謝統領了。」
「可不敢當。」那副將連連擺手。
杭春山沒有理會那些黃色粉末，到一旁打開食盒，出於多年的習慣，他拿出隨身的銀針包，給飯菜一一驗毒。
驗過無事，他開始進食。
別苑內，沈霧舟匆匆走進正殿，原本被綁起來的杭家人，已被盡數斬下首級。
奴僕們蒙了眼堵了嘴關在房間，全然不知道，頃刻間，主子們已經與他們陰陽相隔。
沈霧舟朝地上的屍體掃了一眼，神色漠然道，「撤。」
不過多久，早已準備好的黑甲衛們，整齊有序地從慕青走過的密道撤離。
葉輕的婢女替他們開了密道後，沈霧舟領著兩千多名黑甲衛悄無聲息直奔城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