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勁地從水缸里爬出來,朝霞氣喘吁吁坐在地上。
手腳酸軟乏力,髮鬢濕噠噠地滴著水,全身衣服浸透,狼狽不堪。
可她對此似無所覺,只怔然盯著灶底下黑漆漆的柴火。
腦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現蔣星和雲溪的話。
主子和姑爺……
能被蔣星和閔月喚作主子的,只有那個人。
所以在驛館初見的那夜,蔣星騙了她……
她失蹤的這些日子,還日日夜夜祈求能逃出升天,想早些回到他身邊,陪著他一起報仇
竟原來,在她受盡苦楚的時候,他們已經夫妻重逢,一家團聚!
十六年的相依為命,痴心守候,他就是這麼回報她的!
「哈哈哈哈……」
朝霞狀似瘋魔,又哭又笑,頹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臉,早已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她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行屍走肉般走出大門。
望著暗無天日的城南巷陌,忽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她自認還是有些了解左成賀的。
依著慕青對北戎人的痛恨,他做下的那些事,絕對不敢告訴慕青。
如今,他們已經團聚,他急著派雲溪來找她,定是想悄悄將她送回北戎……
他以為這樣,就能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呵呵。
朝霞唇角勾出一抹嘲諷。
紙包不住火。
慕青,可從來都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內宅婦人,她的眼睛,比誰都毒辣!
光是這麼想著,她已經開始有些期待了。
期待有朝一日,美夢幻滅,真相大白。
她想看看,屆時,慕青能不能像她一樣,欣然接下「北戎國師夫人」的稱謂!
一邊想,一邊笑。
眼底溢著瘋狂,絕望。
暗夜中,她恍恍惚惚,毫無目的,走了很久。
忽然,一輛馬車疾馳而過,狠狠地撞向她!
她驚呼一聲,瞬間被飛馳的巨大力量撞飛出去——
「大人,咱們好像撞到人了!」
黑暗中,車夫急切的聲音響起。
馬車帘子被撩開,車夫提著燈籠,照在朝霞慘白的面容上。
她身形狼狽,瑩白的臉血色盡褪,卻無端添了一抹柔若蒲柳的風韻。
馬車上男人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放下車簾。
「帶回去安置在偏院,給她請個大夫瞧瞧。」
車夫滿目驚訝,卻不敢置喙,恭聲道,「是,大人。」
他將昏厥過去的朝霞抱起,讓她伏在馬鞍上,這才重新坐回原位。
馬蹄聲噠噠響起,在暗夜裡踏出悅耳的節奏。
隨風輕揚的馬車窗簾上,一個若隱若現的「杭」字,湮沒在星光黯淡的寂夜中。
……
燼王府。
這一夜,汀蘭苑燈火通明。
左傾顏和蟲草關了門,主僕倆聯手施救,杏兒的判斷沒有錯,那筷子角度刁鑽,且扎得極深,有一點擦傷了心肺。
再加上杏兒失血過多,再晚來一步,定然香消玉殞。
門外,閔月急得來回踱步,一雙眼眸充血赤紅。
雲溪立在遠處,時不時瞟一眼左成賀,不敢吱聲。
門忽然被打開,蟲草急匆匆端著一盆血水出來,又打了乾淨的進屋。
趁著開關門的間隙,閔月遠遠瞧見,杏兒躺在榻上,沾血的衣服早已被剪掉,可她雙目緊閉,面容蒼白如霜雪。
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從未受過這等苦楚。
閔月心中陣陣抽痛,目光掃過雲溪,陡然凌厲起來——
她操起長槍,直奔雲溪而去!
雲溪瞳孔一緊,舉刀橫擋,刀鋒卻未出鞘。
「拔刀!」閔月厲喝。
槍尖刺向他的面門,巧如銀龍,揮灑帶著煞氣。
雲溪急急退避。
左右閃躲,就是不拔刀。
「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閔月更惱,手中殺招盡出。
忽然,身側傳來淡若幽菊的女聲,「拔刀吧,雲溪。」
雲溪詫異抬眼,說話的是從始至終一言未發的慕青。
「義母……我真的沒……」
「陪她練一練,也好。」
蔣星將昨夜所見與她細說了一番,再加上傷害杏兒的兇器是一根木筷,她心中已經瞭然。
閔月一根筋,現在杏兒又還未脫離危險,讓雲溪陪她發泄一番,也好過在這乾等。
聽到慕青的話,雲溪終於拔刀。
他的身影掠出大門,閔月奮起直追,將心中的怒意全然宣洩出來。
兩人就在大門口的院子裡,真刀真槍打起來。
招式大開大合,看得清清楚楚。
房內,僅剩蔣星,慕青和左成賀三人。
慕青深邃的目光輕飄飄落在左成賀身上。
「朝霞在城南的事,連我們都是今天才知道,北戎人又是如何得知……」
「賀哥,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