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屠盡

  輕紗飄落,露出一張艷若桃李的臉。

  沒有面紗遮掩,棠貴妃雙頰笑渦霞光蕩漾,一顰一笑,嫵媚動人。

  可是,那與記憶中的慕青將軍,根本判若兩人!

  棠貴妃抬手微微擋住了嘴角,那裡有一顆不大不小的美人痣。

  「本宮不願以貌示人,是不喜歡有人瞧見臉上長了痣,沒想到,竟被你們這些個謀逆的亂黨污衊!」

  她連瞪眼的時候,也是嬌顏似玉,吐氣如蘭,「如今你們也都看見了,本宮與那慕青將軍,可是同一個人?」

  宴廳中一片死寂,只余廢后和殷岐齊齊發出刺耳的嗚咽聲。

  祁燼冷冽的嗓音蓋過了所有。

  「把他們拖出去,關進樞密院,聽候發落!」

  這回,祁衡慌了。

  他急於上前拽住被拖出去的皇后,卻被人死死摁住。

  「鍾贇之,你們都看看啊,這難道不是慕青嗎?母后是不會說謊的!」

  眾人露出譏諷的眼神。

  半晌,是沈清替鍾贇之回了話,「讓你失望了,棠貴妃,根本不是慕青!」

  「不!母后不可能胡說!」祁衡難以置信,瘋狂掙扎,額角青筋暴起,眸底一片腥紅。

  「一定是你們,你們故意包庇她!!」

  若棠貴妃不是慕青,母后跟殷岐又怎麼可能孤注一擲,在這種情況下揭穿她!

  鍾贇之睨著他,終於徐徐開口,「老臣以鍾家聲譽保證,眼前之人,絕不是慕青。」

  祁衡愣在原地,彷如全身力氣陡然被人抽盡。

  陣陣涼意從腳底直往上竄。

  所以,他真的輸了?

  成王敗寇,兜了一大圈,他依然是後者。

  可這一次,他分明是勝券在握,斟酌再三,才決定動手的……

  到底是為什麼?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殷恬恬冒著大雨來到他的寢室。

  將她在城南醫館偷聽到的事一字一句說與他聽……

  他聽完,全身如被慾火灼燒,連御二女,依舊徹夜難眠。

  一大清早,他再次進宮,將殷恬恬的話告訴了母后。

  若他們不出手,坐等燼王找到父皇,用殷氏口中的秘密與之交易,父皇御口定下儲君......

  再加上祁燼戰功赫赫,在百姓朝臣中,名望遠勝於他。

  屆時,太子之位榜上釘釘,想要再改,便是難於登天!

  他有理有據,更從城南醫館成功劫走殷氏。親口從殷氏嘴裡得知她這段時日的去向,比對之下,與殷恬恬偷聽回來的話全然吻合。

  一言一行,皆無錯漏。

  母后終於信了他,也依了他……

  可是,他為什麼還是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祁燼聲音薄涼,再次調高了音調,「本殿說押下去,沒人聽見?」

  聲音威寒,身後的侍衛打了個激靈,下意識站直,恭聲道,「是,太子殿下!」

  一句「太子殿下」又一次刺激了祁衡。

  他拼命掙扎反抗,還想去抽侍衛腰間的長劍,卻被瞬間反擰手臂。

  「四皇子,秦尚書的下場,你也想嘗嘗?」那侍衛低低在他耳際提醒,秦征被祁燼一劍穿胸的一幕,還歷歷在目。

  祁衡打了個激靈。

  他不想……

  可是,他不甘心啊!

  在猶豫掙扎之間,侍衛已經利索將他的雙手綁上,半推半就押出了宴廳。

  眾人看著他狼狽不堪的背影,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他是如何在宴廳中耀武揚威,意氣風發,而如今,又是什麼下場。

  思及此,不由多看了祁燼幾眼。

  他隨意地站在宴廳中央,身姿頎長挺立,那與生俱來,極具壓迫感的氣場絲毫未減。

  矜貴清洌的目光,只在落到身側嬌美的新娘子身上時,才會流露出繾綣的柔情。

  祁衡掙破腦袋想要得到的儲君之位,落在他頭上,他卻無喜無怒。

  仿佛是稀疏平常,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又似乎,他本就該佇立在那萬眾矚目的燈火中央,睥睨天下,俯瞰眾生。

  一場針尖對麥芒的奪嫡之爭,以衡王大敗收場。

  鍾贇之當場請了翰林院的大學士擬旨,在一眾朝臣的見證下,皇帝蓋上玉璽,新冊封的皇后主動請命,陪他同往皇庭別苑,太子攜太子妃入主東宮,臨朝親政。

  詡影得到皇帝出現在燼王府的消息,帶著眾影衛和御林軍從南山寺冒雨趕來的時候,皇帝和新皇后,已經上了前往皇庭別院的馬車。

  一切已然塵埃落定。

  他渾身濕透,身後的影衛和御林軍亦然。

  看著祁燼和左傾顏紅衣聯袂,在燼王府檐廊台階上,望著細密如注的雨簾,凜立不動。

  詡影清楚地知道,他來遲了。

  皇帝失蹤一日,他們就不得不苦苦搜尋一日。

  祁燼一早就找到了皇帝,將消息瞞得死死的,就是為了將他們絆在南山寺。

  不僅如此,祁燼故意沒有延遲大婚的時日,更不知暗地裡做了什麼,誘惑皇后和祁衡在今夜出手,這才唱響了今夜這一出大戲!

  聽了暗中監視燼王府的人仔細稟報。

  隔著雨幕,他凝視著得了太子之位,卻鎮定如斯的祁燼。

  瞳孔縮了又縮。

  這個男人,太危險了。

  這些時日,搜尋皇帝之餘,他也將不雲的過往調查了一遍。這個幾年前憑空冒出來的大師,實在太過可疑。

  如果他沒猜錯,不雲就是當年被定國老侯爺圍剿後自盡的前朝餘孽頭領,而那幫假扮成和尚的亂黨,這些年得他庇護,才能安然無事。

  祁燼在婚宴上曾說,那幫亂黨已經離開。

  可到底是如他所言,趁亂逃走的,還是祁燼放走的,尚未可知!

  在他看來,祁燼和不雲勾結,設下殺局,以不雲的命,換那幫前朝亂黨安然離開。

  更符合常理。

  他憶起當日行刺的那兩批黑衣刺客,又聯想起皇帝曾暗中抱怨過,殷岐雖然聰明,可殷家嫡支的子弟實在太叫人失望。

  後來,皇帝懷疑行刺的人是殷德,是因為左兆桁臥床不起……

  南山寺,皇帝確定殷沛與前朝亂黨有勾結,是因為左傾顏遇襲……

  禪房著火,皇帝與殷岐徹底離心,是因為不雲與祁燼聯手設局……

  樁樁件件,皆與他們有關。

  自從北境歸京,祁燼的布局,環環相扣,為的就是今日!

  一步步離間皇帝和殷岐,藏起皇帝支開影衛和御林軍,利用衡王謀反蒙蔽皇上,讓他們鷸蚌相爭。

  最後,剷除秦征,誅滅殷家,除掉皇后一黨,謀奪太子之位!

  祁燼,成了唯一一個得利的漁翁!

  雖然只是推測,但這樣的真相,無疑是唯一能說得通的,也更符合眼下,他親眼所見的結果。

  連向來心如狡詐如狐的殷岐,也中了計!

  「太子殿下這一局,當真是贏得既精彩,又漂亮。」

  他的掌聲,透過淅淅瀝瀝的雨幕,傳進祁燼耳中。

  祁燼和左傾顏齊齊轉身,三人冷然對峙。

  新仇舊恨,翻湧而上。

  「詡統領不跟去護駕,難道也想討一杯喜酒?」祁燼的嗓音不帶溫度。

  「喜酒,還有嗎?」詡影挑眉,看著散得差不多的宴廳。

  「酒是有的,就怕,詡統領沒命喝。」

  「既然太子殿下這般小氣,那本統領,就不叫殿下為難了。今日得知皇上龍體無恙,本統領心情甚好,決定不計前嫌,送太子殿下一份新婚賀禮。」

  他立在雨中,任由大豆般的雨水砸在身上,一動不動,目光陰鶩,「據可靠消息,楊伶被俘後,非但不願侍寢,還多次尋死,激怒顧千殤……」

  「顧千殤衝冠一怒為紅顏,在一夜間,將所有戰俘屠戮殆盡。」

  「五千安凌軍,無一倖免。」

  清涼的雨絲飛濺在身上,左傾顏卻似被冰雹擊中。

  肌膚上,寒涼透骨。

  轟隆雨聲中,詡影尖細的語調猶在繼續,「眼下,西秦軍已經分兵,往陽城方向而去。」

  「想來,是顧千殤不知從何處得知,過半數東南駐軍已被抽調回京,即便太子殿下立刻調兵馳援陽城,也已經晚了。」

  「這也就是說,因為皇上的昬招,太子殿下的縱容,陽城,保不住了。」

  詡影唇角半勾,幸災樂禍。

  「雖然,你接下這個爛攤子實屬不智。不過,皇上得到消息之後,想必不會吝嗇讚揚你一句,孝心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