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賊船

  京兆少尹匆匆走進隔間,神色慌張,對著簾後正吃晚飯的譚仲廷道,「大人,不好了。」

  「嗯?」

  裡間,譚仲廷夾了一塊紅燒豬蹄放進嘴裡,面帶陶醉,眼裡有光,極力隱忍著想把醉雲居廚子綁回府的衝動。

  「大人,左大小姐來了!」

  京兆少尹又喊了一聲。

  「啪嗒」。

  豬蹄肉掉到地上,譚仲廷卻無暇心疼。

  「這小祖宗怎麼又來了?!」

  早上不是才按了手印從他這領走了五千兩銀票嗎?

  「大事不好了,左大小姐在城南山道上遇刺了!」

  「她這種人遇刺,不是很正常......」

  嗎。

  一語未盡,就見左傾顏狼狽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敢問大人,本小姐是哪種人?」

  她鬢角凌亂,一襲月白色的長裙沾滿了泥漬,就跟從泥罐子裡撈出來似的。一雙眼睛哭得通紅,連裙擺也裂開一大片,一路走來,小腿還隱隱有些春光乍泄。

  譚仲廷不耐斥責的話一對上她那雙委屈的俏目,就被默默噎了回去。

  「左大小姐心地純良,哪個膽大包天的竟敢行刺你?真當這天陵城沒有王法了嗎!」

  譚仲廷厲喝一聲,「來人,快送左大小姐回定國侯府好生將養!」

  京兆少尹頓時反應過來,抬步朝左傾顏走去,便見她目露警惕倒退了一步。

  「你別過來!」左傾顏眸中含淚,「我來京兆府報案鳴冤,譚大人不過堂查問證據和證人,卻這麼著急要將我送回侯府,難道是覺得背後之人權勢滔天,生怕招惹是非,引禍上身?」

  是啊!

  你既然知道幹嘛還要來搞我!

  譚仲廷在心裡腹誹了八百遍,終究還是不敢宣之於口,只得義正言辭地道,「本官身為京兆府尹,管的就是這天陵城的是非!」

  「譚大人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左傾顏鬆了口氣,雙手將背後的長弓遞上。

  「這是我家暗衛從刺客手裡奪下的弓,看起來頗為精緻,我懷疑行刺我的人是天陵城的勛貴子弟。」

  京兆少尹接過長弓交給譚仲廷,譚仲廷仔細查看,翻過面只掃了一眼,瞳孔驟縮,握弓的手也狠狠一顫,長弓差點就摔在地上。

  「大人認得此弓?」

  「不!」譚仲廷答得極快,「本官不認識。」

  左傾顏笑了笑道,「不認得也沒關係,那刺客被我家暗衛用這長弓一箭射穿心肺,大人只需全城戒嚴,挨個搜查,定能抓到刺客!」

  「砰。」

  長弓在譚仲廷僵直的手中脫落。

  應聲墜地,卻無半點變形的趨勢,可見是一把稀世好弓。

  「你、你剛剛說......射穿心肺?」譚仲廷的聲音有些顫抖。

  瞅著譚仲廷有些發白的臉色,左傾顏輕問,「大人這是怎麼了?是身體不適,還是不願接下這案子?」

  譚仲廷原本一片慘色的臉微微滯住,隨即輕呼一聲,捂著腦袋道,「本官頭疾又發作了......」

  他顧不上看左傾顏什麼表情,一手按住案幾,眼皮往上翻了翻道,「今日實在沒辦法了,本官要告假幾日......」

  「快些喊個軟轎來,本官要回家......」

  左傾顏靜靜看著他做戲,「既然譚大人管不了,那傾顏只好拿著這長弓敲登聞鼓去了。」

  話落又一臉體貼說道,「譚大人就安心回府將養吧,等這案子鬧到御前,想必皇上會恩准譚大人告老回家,長期將養。」

  最後幾個字音莫名地重了些。

  譚仲廷一頓,悄然抬眸便撞上了左傾顏透亮的雙眼,面色變得尤為難看。

  左傾顏這意思就是,難做人的事他京兆尹不願意做,她便敲登聞鼓讓皇上來做。

  皇上一旦下不來台,自然也不會讓他好過!

  這場博弈,他輸得實在狼狽!

  「大小姐這步步緊逼,是在將本官的軍啊!」

  譚仲廷惱怒地甩了甩袖子側開臉,索性也不裝了。

  「我還是比較喜歡跟現在的譚大人說話。」左傾顏輕笑。

  「你明知那人身份貴重,掰扯下來定是兩敗俱傷,你這又是何必呢!」

  左傾顏聞言眼裡閃過冷芒,「那人驚了我的馬,傷了我的人,還險些害死我的貼身婢女。實話跟您說了,我不但要將他揪出來,還要讓幕後主使付出代價!」

  譚仲廷眉心一跳,想起那人的身份,再聯繫上次的事,左傾顏口中的「幕後主使」身份呼之欲出。

  見他臉色愈發不好看,隱隱徘徊在發怒的邊緣,左傾顏眉梢輕挑,突然拋下了橄欖枝。

  「當然,如果譚大人願意暗中助我,反正都是報仇,私了也未必不可。」

  譚仲廷眸光一亮,故作沉吟著問,「大小姐想要本官如何助你?」

  魚兒上鉤了。

  「至少先告訴我,那人是誰。」

  見他神色變幻不定,似有猶豫,左傾顏又道,「大人若覺得不好宣之於口,大可寫在紙上。畢竟,傾顏也不想叫大人難做。」

  這倒是個好主意。

  譚仲廷當即瞥了身旁的少尹一眼,他從善如流告退後,房裡兩人相視一眼,寂然無聲。

  左傾顏將一張白紙擺放在他跟前,著手替他磨墨。

  半晌,左傾顏將譚仲廷寫下的紙收入袖中,才施施然行了一禮,滿意地向他告辭。

  大門重新闔上,譚仲廷沉沉地吁了口氣。

  總算是把這小祖宗給送走了!

  所幸這次燼王那煞神沒跟著來,要不然,這事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也不知道他們打算如何報仇,不管他們怎麼折騰,反正別扒拉上他就對了......

  他抬步轉身的動作忽然一滯。

  不對......

  譚仲廷眉心緊蹙。

  不對勁!

  她想知道長弓來自何處,直接問燼王就好了,為何偏要來問他?他一個區區四品官,知道的哪能比燼王多?

  譚仲廷突然想起她收起的那張紙,心口劇烈地跳了起來,左傾顏是故意的......

  日後自己若是反悔,不願助她一臂之力,這張紙就是陽奉陰違的力證!

  她這是想把他綁上賊船!

  這丫頭小小年紀怎麼就一肚子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