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金鑾殿。
祁天麟的心腹手捧多年前皇帝親賜的玉佩,高舉過頭,跪在金鑾殿上一字一句懺悔。
只求皇帝念在兄弟之情,同宗之義,即刻出兵馳援西南。
「拖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皇帝滿目冷厲,病癒不久的他,眼底還有些許連香粉也遮掩不住的疲態。
那人被御林軍架住雙臂,嘴裡仍在哭嚎。
「皇上,西南的百姓,也是您的子民啊,您真忍心看著東陵大好河山被西秦軍侵占,百姓慘遭西秦兵踐踏,讓那顧千殤恥笑咱們東陵無人再敢與他一戰嗎!」
「立刻拖出去,將此人五馬分屍,送回西南,順便告訴祁天麟,朕與他早已恩斷義絕!」
「慢著!」
鍾贇之忽然喊了一聲,引來皇帝龍目怒視。
「鍾老,你想幹什麼?」
這時,以鍾贇之為首的朝臣和幾位御史紛紛跪下諫言。
「臣等,請皇上息怒!!」
皇帝沉了臉,「你們,一個個的都想幹什麼?」
「父皇!」搶在鍾贇之前面開口的,竟是祁衡。
他揚襟跪下行了一個重禮,「父皇請聽兒臣一言,祁天麟犯上謀逆雖然罪不可赦,可是眼下卞雲關已破,西秦軍長驅直入,受苦的是東陵的黎民百姓啊父皇!」
「放肆!」龍案上一個硯台砸了下來。
祁衡不閃不避,被精準敲中腦袋,黑色的髮髻上流出鮮血,順著眉眼落下,可他咬著牙愣是沒有痛呼半聲,反是抬袖拭去血跡。
任由鮮血在臉上勾畫出一片悽慘之色。
他目光鄭然如火,定定看著龍座上的皇帝,「父皇息怒!請父皇放下私怨,以天下社稷為先!」
「衡王說得有理啊皇上。」鍾贇之領著一眾朝臣再拜,齊聲跪倒在祁衡身邊。
「請皇上,以天下社稷為先!!」
祁衡低垂的臉上,唇角微微半勾。
母后說得沒錯,既然父皇多疑,對他們母子亦不會再如從前般信任有加。
秦氏命不久矣,秦征夫婦也不再常與他們走動,皆因父皇有心瓦解他和秦家的同盟,而且手段下作,卑鄙無恥。
自己勢單力薄,根本無法抗衡。倒不如就明目張胆地拉攏住這幫朝臣,也叫他們看清他的實力和擔當。
皇帝氣得全身發抖,看向祁衡的眼神猶如惡獸,恨不得張口咬斷他的脖子。
「反了……你們簡直是反了!」
祁衡重重叩了兩個響頭,「兒臣不敢,但請父皇三思!」
想當年,先帝還不是看中齊王更多,可到頭來,坐上龍椅的,依然是身為嫡子的父皇。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父皇暗中籠絡了文四家,聰明地藉助世家之力鞏固皇權。
如今,他占著嫡子的位份,又心懷社稷蒼生。
若無犯下大錯,就是父皇再反感,也奈何不得他!
皇帝環顧著對他步步緊逼的眾臣,只覺得好不容易養好了些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下意識看向殷岐。
平時,殷岐都會主動上前,用各種方式替他解圍,可如今,殷岐一直低著頭,讓自己根本沒有機會與他對視。
無奈,他只好主動叫了名字。
「殷尚書,此事你怎麼看?」心裡卻想著,殷岐這不是在給他下馬威吧?
殷岐確實氣悶於他這幾日的刻意疏遠。
可是君臣有別,混跡朝堂多年的他很清楚,帝皇之威容不得半點挑釁,他若拿喬過頭,日後只會反噬自身,絕無好處。
這般想著,他的心也舒暢了,抬眼道,「依微臣之見,衡王殿下言過其實了。」
看著鍾贇之眾人,他慢條斯理道,「祁天麟謀逆在先,皇上沒有趁著他們與西秦交戰後方空虛,與西秦聯手夾擊他,已是仁至義盡。」
「如今他倒記得自己還有兄弟還有宗族了,當初謀逆犯上,私通北戎,一夜將半個定國侯府屠戮殆盡的時候,怎麼不記得,自己還姓祁?」
殷岐的目光最後落到一言不發的秦征身上,「秦尚書,你覺得老夫所言,可還有理?」
衡王主援,皇帝不願。
殷岐將秦征點了出來,逼他當著滿朝文武站隊。
兩個女兒,一個奄奄一息,一個前途無量。
答案不言而喻。
秦征出列叩首,垂眸間隱去眼底的痛苦。
「臣以為,祁天麟不仁不義在先,即便是西南淪陷,西秦長驅直入,那也是祁天麟的罪,與皇上無關。」
振振有詞的聲音響徹金鑾殿,皇帝總算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秦征!」鍾贇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老眼含怒,眸底滿是失望。
這麼多年,他還沒清醒嗎?
秦征沒有抬頭,避開他的視線。
他早已,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父皇,秦尚書所言不妥。」
上朝至今未發一語的祁燼,在接受到鍾老的眼色後終於出列。
皇帝面沉如水,目露警告,「你也覺得該援?」
自北境歸來,祁燼在朝中就算不是一呼百應,也是極具聲望。他若主援,自己想要按下,就有些麻煩了。
平日裡他跟衡王勢同水火,今日是怎麼回事,兄弟倆竟然同個鼻孔出氣?
「父皇,祁天麟是如何謀逆,又有何下場,誰人會在意?」祁燼拱手,拋出了一個問題,而後自問自答。
「天下人,只知東陵乃泱泱大國,只知父皇乃東陵皇帝,只知祁天麟與您是血脈至親。」
「顧千殤以暴治暴,入城便屠,手段極盡殘忍,當西南百姓慘遭屠戮,家破人亡卻等不到東陵援軍的時候,他們口口聲聲斥責咒罵的,只會是當朝皇帝,而不是名不見經傳的祁天麟。」
見皇帝臉色鐵青一片,祁燼將目光落到殷岐身上,毫不猶豫地將屎盆子往他頭上一扣。
「殷尚書此舉,看似報復了祁天麟,實則,是將父皇一世威名化為塵埃,任人踐踏!」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說的,便是殷尚書的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