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私軍

  屋內氣氛凝肅,案前眾人神色不一。

  祁燼仿佛看透葉輕的心思,嗤道,「犯不著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事,天權和開陽他們都不知道。」

  說這話的口吻雖冷,倒顯得平易近人許多。蕭橈和劉煜衡相視一眼,不由開始猜測葉輕和燼王的關係。

  這兩人看著針尖對麥芒,更於兩軍陣前毫不避諱地為一個女子勢成水火。

  可是,燼王想要滅北戎,卻毫不猶豫地算上了葉輕,而且全無顧忌地將這麼要命的秘密說了出來。對話間更是帶著非同一般的熟稔。

  而葉輕的反應,似乎也有點奇怪。

  他的眼神從幽怨到震驚,只在片刻之間。

  「是天禹山......」陽城背靠的,正是東陵境內最高最陡的天禹山。

  葉輕猛地抬眼,「你竟讓師父替你養私軍!?」

  心中的難以置信,叫葉輕沒有再避諱房裡的其他幾人,蕭橈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兩人似乎都在對陣黑袍的時候,使用過天下歸一的成名殺招。

  這些日子他為重建邊城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來得及沉下心來,深思其中關竅。

  可是,祁燼卻搖了搖頭。

  「師父他老人家不過是幫著布陣掩人耳目罷了,領軍的另有其人,你也認識。」

  葉輕桃花眼微微眯起,蘊著隱隱的怒意。

  七星台中他認識的人多了去了,祁燼這麼說,分明就是不想叫他猜到!

  當日神策軍路過天禹山的時候,還曾聽押解林氏族人的官兵說,天禹山匪患嚴重,他們帶著流放犯人路過的時候,時常被洗劫一空,但因為那群山匪只要給錢就不會傷人,當地縣衙生怕事情鬧大烏紗不保,便一直放任著。

  如今想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深吸口氣,忍不住換了個問法,「為何偏選在陽城?」

  祁燼面色無波,「那自然是因為陽城繁榮,賺的錢多,養的兵壯。葉將軍自詡聰明絕倫,這都想不明白?」

  葉輕氣得額角青筋直跳,他眼瞼低垂,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又被這人氣出毛病來。

  他心裡忽然閃過有一個可能。

  想也不想開口求證,「陽城離北境邊城這麼遠,就算你立刻派人通知他們,在路上也要耽擱數日時間,五萬人,一個月能到這?」

  只見祁燼唇角半勾,「神策軍將北戎驅逐出境後,本殿就派人回去傳信,令他們分成兩部分,其中一部分人,如今已在路上。」

  果然!

  葉輕的俊臉有一瞬間的扭曲。

  只因左傾顏在場,葉輕才強忍住拔劍劈向祁燼,與他大戰一場的衝動。

  敢情自從祁燼猜到自己想留在北境的心思,就擱這兒等著是吧!?

  不論西秦參不參戰,黑袍議不議和,祁燼都早已將北戎視作囊中之物,更把他當成了手中利劍,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好極......

  當真是好極!

  左傾顏沉默地看著咬牙切齒面色鐵青的葉輕,總算知道,祁燼曾說的最大「倚仗」就在北境,所指何意。

  只不過,眼下他的「倚仗」,似乎不怎麼樂意呢。

  看得出葉輕心情不虞,劉煜衡繞開了話題,「若真有十萬大軍,未嘗不可一試。」

  蕭橈卻是嘲諷著開口,「試?劉統領打算拿十萬將士的性命來試?」

  劉煜衡沒想到蕭橈會反對,面色尷尬正想解釋,就見他猛地拍案而起,口中擲地有聲。

  「現在北戎元氣大傷,正值士氣低落之時,十萬大軍,足以蕩平北戎王都,取北戎王賊首,祭奠北境枉死的英靈!」

  他目光熾熱看向祁燼。

  「末將蕭橈,願成殿下手中之劍,劍指北戎王都!!」

  祁燼的目光掃向其他兩人,「你們呢?」

  劉煜衡扶著桌案咬牙艱難站起,凜聲道,「屬下,願去!」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葉輕臉上。

  只見他緩緩閉了閉眼,抬眼時已斂去眸底的惱怒,溫潤如玉的臉波瀾不驚,撇開臉漠聲道,「我可不去。」

  此言一出,幾人皆是不解,尤其是蕭橈。

  他忍不住怒道,「你小子武功那麼好,又在天陵當瘸子裝廢物憋屈了這麼多年,不就是想留在北境揚名立萬嗎,如今,立不世之功的機會擺在眼前,你為何不應?!」

  葉輕嗤笑一聲,卻是閉口不言。

  不待他們再勸,他逕自起身朝門口走去,「今日之事,出了這道門,我便當從未聽過。」

  蕭橈和劉煜衡皆是面色焦急看向祁燼,可是祁燼自始至終神色如常,仿佛葉輕應與不應,他都覺得無所謂。

  「葉世子。」左傾顏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葉輕腳步一頓,只聽身後女子輕柔的聲音傳來。

  「若世子是擔心五萬私軍入北戎後,殿下身在天陵這個龍潭虎穴中無所倚仗,傾顏倒有一策,不知葉世子可願多留片刻?」

  葉輕驀然回首,盯著她恬靜自若的臉,雖未開口,可一雙深邃的眼眸隱隱顫動。

  她竟然知道?

  見他留步,左傾顏看向房間幾人輕聲道,「其實,葉世子所慮,亦是我所憂。」

  話落,她定定看著祁燼。

  「殿下,讓我二哥手裡的五萬蜉蝣軍參戰吧。」

  玉衡寫給他的密信,她也看了,蜉蝣軍藏在燕雲山,離燕雲關很近。

  左兆熙原是打算率領蜉蝣軍馳援安凌軍,一同抵禦西秦,可沒想到楊伶竟然先一步轉投齊王,左兆熙和玉衡只好連夜帶著蜉蝣軍往深山密林躲去。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左傾顏已經仔細看過輿圖,纖纖玉指點在燕雲山所在之處。

  「二哥他們如今在西境燕雲山深處,估計也藏不了多久。從這裡繞過燕雲山和後面的三座陡山,也可以直達北戎西嶺。」

  她曾聽師父說過,這條路他走過許多次,還在荒無人煙的高山陡壁處,尋到不少稀世罕見的藥草。

  見葉輕轉身快步走到案前,左傾顏朝他微微一笑,「路雖難走了些,可如今是盛夏,不怕大雪封山,若是時間把握得當,或許,還能與正面進攻的神策軍呈合圍之勢,前後夾擊北戎。」

  葉輕神色變化不斷,「原來,你二哥還活著。」

  難怪玉衡那滑頭去了西境這麼久都沒回來,竟是幫著左兆熙接掌左家私軍去了。

  蕭橈和劉煜衡也滿目震驚。

  都以為定國侯交了兵權,定國侯府盛極而衰,卻沒想到,左家在皇上的忌憚和步步緊逼之下,還能養著一支五萬人的私軍。

  葉輕反應極快地追問,「那楊伶可知這支私軍的存在?」

  左傾顏默了默,「據我大哥所言,我大嫂雖未曾過問於他,但其實是知道的。」

  「所以你大嫂知道,卻沒有告訴任何人?」要不然,蜉蝣軍不可能藏到現在。

  「看樣子,應該是。」左傾顏沉吟著道,所以她才一直無法分辨,大嫂到底是敵是友。

  「之前蜉蝣軍僅有三萬餘人,我大哥回京之前,就讓我二哥帶著蜉蝣軍躲到燕雲山密林里,那裡被他們挖了一塊不小的空地,前陣子紅雲河水患,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往上游而去,二哥他們也趁機徵召了不少人。」

  蜉蝣軍的這些動靜,大嫂應該或多或少都有察覺,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至於殷正那些人,在未能奪得安凌軍兵權之前,即便發現一點端倪,也很快會被大嫂彈壓下去。

  現在的西境已經成了西秦和齊王的戰場,大嫂投敵,更沒有理由再庇護蜉蝣軍。玉衡信中說到,他建議二哥領著蜉蝣軍儘快翻過陡山密林離開西境,確是明智之舉。

  見祁燼沉默不語,她索性坐回他身邊勸道。

  「葉世子的顧慮其實與我一樣,現下東陵大亂,天陵朝局不穩,你若得勝回京,聲望必然如日中天。」

  「祁衡此人心胸狹隘,處處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兵部尚書秦征又是他的岳丈,我可聽大哥說了,秦征手中攥著十萬驍騎軍,皆是不弱於神策軍的精兵強將,而且就駐紮在天陵郊外。」

  她定定看著祁燼的眼睛,「你將私軍養在陽城,除卻陽城繁榮和你師父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陽城去往天陵快馬只需一日嗎?」

  萬一祁衡和皇后破罐子破摔,再加上一個虎視眈眈幾欲置他於死地的黑袍,陽城的這五萬大軍,就是他的最後手段。

  若五萬大軍遠赴北境,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又該如何自保?

  祁燼還未開口,就聽葉輕道,「我倒覺得傾顏的主意可行。現在西秦傾力攻打齊王,國內必然兵力空虛。若是能速戰速決拿下北戎,說不定還能從北戎西嶺殺進西秦,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這都是後話。」

  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多少有一些恍然大悟的意味。

  葉輕面頰一熱,垂眸掩去一絲心虛,隨即抬頭朗聲道,「別多想,我可不是擔心你的安危。」

  「哦?」

  迎著祁燼意味深長的目光,他輕咳兩聲又道。

  「我只不過是怕咱們領著神策軍和邊軍在前線衝鋒陷陣,你卻早早落在衡王手裡,非但護不住我們的家眷,還在後頭盡扯我們後腿,讓我們身陷囹圄腹背受敵。」

  「僅此而已!」